暮色沉沉,天边仅剩一抹惨淡的青灰,像病人眼底的浊翳。远处,一点黑黝黝的轮廓刺破弥漫的浓雾,孤零零悬在山脊,尖顶如枯骨指天。
“有瓦遮头,总比抱着阎王爷大腿睡棺材板强!”小唐的声音穿透粘滞的雾气,朝那栋骨架歪斜的建筑努了努嘴。
山风扯动他额前湿漉漉的碎发,目光却锐利如剃刀,在道观周遭的乱石和虬结的灌木丛间飞快游移。他迈步落脚的瞬间轻盈无声,连一根枯草都没踩碎。
苏黎紧随其后,手指骨节因用力而发白,死死扣紧腰间那个鼓囊囊的帆布挎包——里面硬物硌手的触感,是祖父遗留的乌木罗盘和半册纸页焦黄卷边的《堪舆惊魂录》。寒气裹挟着浓重的土腥,混杂着一股浓烈的、如同腐烂苔藓积年的腥膻味,劈头盖脸砸来。他没应声,拇指狠狠一摁,“咔哒”一声,强光手电如一道惨白闪电劈出,硬生生撞向道观黢黑的门洞!
门扇早不知被哪年的山风野狼撕了去,空洞的门框里盛着粘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光柱刺入的刹那,呼啦啦一片乱影翻飞!无数枯瘦如柴的黑影“簌啦”一声从墙头梁上弹起、惊窜!是盘踞了不知几代的蜘蛛军团,被强光惊扰,撕扯断缕缕旧网。
积年的尘埃瞬间被激得沸反盈天,在惨白的光束中狂舞,如同无数细小的活尸扬起青灰的骨灰。
光晕猛地钉在殿角积满厚厚尘絮的供桌上——桌后阴影深处,两点豆大、幽冷的绿芒猝然亮起!下一秒,又“嗤”一声彻底熄灭,只留下短促刺耳的“吱唧”声在空殿回响,满是警告的意味。
“耗子。”小唐的声音从供桌方向传来,平淡得像在说隔壁村下雨。他已卸下背包,蹲在神龛投下的浓重阴影里,手里小巧的瑞士军刀正细致地刮擦着地上一片焦黑深陷的印记。
“火塘没凉透,”他头也不抬,指尖感受着余温,“骨头渣子里还煨着点热乎气儿。不出六个时辰,有人在这儿升过火。”
苏黎紧绷的神经被这消息猛地一扯,光柱下意识扫过那片焦痕。灰黑印记深处,几点暗红的余烬像垂死挣扎的眼珠,在尘埃中若隐若现。
然而,光束下一秒就被更深处的东西牢牢吸住——整面东侧高墙,几乎被一片浓烈得发污的红褐色彻底覆盖!那绝不是墙皮剥落的陈旧,红褐色深处起伏虬结的轮廓,透着一股凝固千年、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气!
层层叠叠的蛛网尘埃勉强充当着遮掩,却压不住那股直冲眼底的凶邪!苏黎握着手电的指关节绷得发白,强光如同他此刻绷紧的意志,坚决地向上、向那红褐的核心推去!
尘埃在光柱里如亿万灰蛾狂舞,挣扎着遮蔽又暴露着什么。
一幅令人头皮炸裂的巨幅血祭图,如同被封印的恶兽,赫然撕裂尘幕,赤裸裸钉在剥蚀的墙面上!
画的是一场仪式,一场以血肉为祭、精魂为柴的盛大屠宰!
巨大的祭坛依山而筑,由无数黝黑泛着金属冷光的巨石垒砌而成,底座深深嵌入山腹,犹如一座微缩的阴森城池。
祭坛中心最为骇人——一根粗逾合抱庭柱、色泽暗沉如凝结污血、表面盘满扭曲诡异符文的巨型铁钉,蛮横凶残地楔入祭坛中心!沉重的锁链缠绕铁钉,另一端死死捆缚着一个赤裸的男人!男人筋肉虬结,透着一股生前的悍勇,面容却在超越极限的剧痛中扭曲崩毁。
更恐怖的是,他的肩背皮肉,正被一柄寒光刺目的利刃活生生剥离!持刃者身影模糊如雾气凝结的鬼魅,唯独那刀刃清晰得令人发瘆,利刃划开的瞬间,撕裂的暗红肌理、翻卷的筋肉断茬,血淋淋冲击着眼球!
被剥下的皮肤并未丢弃,惨白又松弛地被摊铺在冰冷的祭坛石面上,如同一张巨大而扭曲的人皮褥子。旁边,一口巨大的青铜祭鼎烈焰焚天,鼎腹上几个阴冷的篆体大字——“三才镇煞”,在诡异跳跃的火焰映照下,如同扭动在火海里的怪虫。
“嘶……”一股透骨的阴寒猛地蹿上苏黎脊椎!壁画中那剥皮刀划过的轨迹,竟与他脖颈那道陈年旧疤产生了灼痛般的共鸣!
随着光柱移动,墙皮剥落处,一股混杂着浓烈铁锈、腐血干涸后腥腻和地底岩石朽烂的气息,毒蛇般狠狠窜入鼻腔!呛得他喉管紧缩,胃液瞬间翻涌!
“人皮为褥,剔骨化钉……这是活抽生魂炼作薪柴,只为加固封印的‘三阴锁命镇煞台’!”小唐冰碴子般的声音猛地贴着苏黎耳朵响起!寒气激得苏黎浑身一凛。
他不知何时已无声潜至身侧,目光如鹰隼,死死攫住壁画上那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那人披着样式奇古的道袍,袖口下摆布满森然“山”字暗纹,身前数面令旗猎猎,星斗排列透出诡异的法度。
“看这‘山字纹’罡气法袍,这按二十八凶星排布的斗旗……哼,是前明‘卸岭力士’的看家绝活!”小唐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带着彻骨寒意,“专钉龙脉戾眼,地脉‘煞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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