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伴随着一声震彻城垣的嘶吼,西门轰然洞开!仿佛地狱之门开启,早已蛰伏在阴影中的魏军铁骑,如同嗅到血腥的猛兽,在陡然变化的令旗指引下,分作两股漆黑的洪流,裹挟着毁灭的飓风,直扑那洞开的死亡入口!
城门口惊慌失措的梁军步卒,首当其冲!铁蹄践踏大地,发出闷雷般的轰鸣,瞬间便将仓促结成的阵线碾得粉碎。重甲战马挟万钧之势撞入人群,骨断筋折的脆响、绝望的惨嚎、兵器脱手的铿锵,交织成一片绝望的悲鸣。前列的士兵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枯叶,被高高撞飞,又重重砸落,血肉模糊。
后方增援的梁军目眦欲裂,嘶吼着推来沉重的辎重大车,试图堵塞这致命的缺口。他们以血肉之躯为壁垒,前仆后继地扑向铁蹄与刀锋!残肢断臂在城门甬道内横飞,热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的石板,汇聚成粘稠的溪流。每一寸推进,都用人命填塞;每一声呐喊,都带着必死的悲壮。
然而,人力终究难敌这钢铁洪流。魏军的后续骑兵如怒涛拍岸,源源不绝地涌入。铁蹄踏过同袍与敌军的尸骸,刀光闪烁,寒芒撕裂昏暗。梁军拼死构筑的人墙与大车防线,在持续不断的猛烈冲击下,如同被巨锤反复敲击的朽木,终于发出令人心碎的崩塌声。
西门,陷落!
更多的魏军精骑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入,沉重的马蹄踏碎了西城的宁静。喊杀声、兵刃交击声、房屋燃烧的噼啪声骤然升腾。铁甲洪流迅速分散、渗透进狭窄的街巷,一场惨烈而残酷的巷战,已在浓烟与血腥中,无情地拉开序幕。
皇城。
宫门紧闭,将殿外群臣焦灼的呼喊与恳求隔绝在外,如同隔开另一个纷乱的世界。梁元帝萧绎,这位独眼的帝王,对身后的喧哗置若罔闻。他佝偻着背,几乎要将整个身躯的重量压在那张巨大的江陵舆图上,那只仅存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一点——舆图上被反复摩挲、几乎要磨穿了的“百里洲”。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焦灼。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舆图上山川城池的线条,最终停留在那处寄托了最后希望的孤洲之上,一遍,又一遍。
“什么时辰了?” 萧绎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死寂。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着那小小的墨点,仿佛要将它从图纸上抠出来。
问话间,他的手已悄然滑向腰间。那柄父皇所赐的“青虹”短剑被他握在掌心,冰冷的金属触感似乎能刺透皮肉,直抵心尖。他用力地摩挲着剑柄上早已模糊的纹饰,指腹感受着那经年累月形成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包浆。这是他那位在绝望与屈辱中活活饿死的父皇,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一个王朝末路的冰冷印记,也是那位吃斋念佛的父亲留给他唯一的温柔。
“陛下,刚交子时。” 内侍监高善宝的声音低沉而恭谨,他小心翼翼地擎着一盏铜灯,将昏黄摇曳的光晕尽力投射在舆图上萧绎目光聚焦之处。跳动的火苗将皇帝佝偻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映在殿柱上,如同蛰伏的鬼魅。
高善宝借着添灯油的动作,向前挪了半步,昏暗中,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惶与恳求,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宫外情势万分危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禁军精锐已集结完毕,就在宫门内候着……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可护着陛下,趁夜……趁夜还有通路,撤出江陵!”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说完这番话,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说完便深深垂下头,不敢再看帝王那仅存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独眼。
萧绎摩挲短剑的动作猛地一顿,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冰冷的触感似乎瞬间灼烧起来。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独眼的目光终于离开了舆图,却并未看向高善宝,而是投向殿外无边的黑暗,仿佛要穿透宫墙,看清那已然糜烂的战局。半晌,一丝近乎偏执的决绝从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中透出,那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徒般的狂热:
“再等等。”
他的独眼重新落回舆图上那一点墨痕,仿佛那是唯一能锚定他即将倾覆世界的浮标。
“朕……相信莫先生。”
西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穹,浓烟裹挟着血腥与焦糊味,翻滚着吞噬了残破的坊市。魏军的黑色铁流源源不断涌入,踏着梁军同袍与己方战死者的尸骸,像熔岩般无可阻挡地向前推进。梁军残部在狭窄的街巷中浴血苦战,却如同被巨浪拍打的沙堡,节节败退。半座江陵城,已在西魏铁蹄的践踏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西城的每一寸土地,都成了炼狱般的屠宰场。从东城赶来增援的大将军胡僧佑,这位须发戟张的老将,此刻成了支撑这摇摇欲坠防线的唯一支柱。他像一尊染血的战神,矗立在战线最前沿,声若洪钟,一刻不息地厉声督战。箭矢如飞蝗般撕裂空气,带着死神的尖啸从他身边、头顶掠过,甚至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木柱,他却浑然不顾,铠甲上已插着几支折断的箭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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