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柳絮纷飞,如雪花般轻盈地飘落,扑在脸上,痒痒的。
我百无聊赖地蹲在门槛上,看着蚂蚁们忙碌地搬运着食物,听着巷口传来的闲言碎语——有人说平康里来了个会写诗的绣娘,字句里带着血味。
这些议论像针尖,时不时扎进心里。
突然,一阵清脆的木屐声从巷口传来,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我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立在光影里。
他身着一袭素色长衫,衣袂随风轻轻飘动,宛如画中走出的仙人。
他的眼睛深邃如深潭,倒映着我蓬头垢面的模样,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探究,又带着几分怜惜。
“可愿以‘江边柳’为题,赋诗一首?”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诗,是父亲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也是我心中最后的一点坚持。
我咬了咬牙,站起身,快步走进屋内,抓起案上的羊毫,蘸满墨汁,在花笺上奋笔疾书。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笔尖在宣纸上飞舞,思绪随着诗句流淌。
那些曾经与父亲一同读诗、写诗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写完最后一个字,笔尖悬在半空,一滴墨落在“愁”字上,晕成模糊的一团,就像我心中的愁绪,挥之不去。
他接过花笺,反复吟诵着诗句,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突然,他伸手替我扶正歪斜的发簪,动作轻柔而自然。
那一瞬间,我闻到他袖间的松香,清新而淡雅,竟比母亲煮的糙米粥还要令人心安。
我的心猛地一颤,脸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此后,他常来。
他告诉我,他叫温庭筠,是一名诗人。
他教我平仄,讲诗理,带我领略诗歌的博大精深。
在他的教导下,我的诗才日益精进。
有时,我故意把“相思”二字写得缠绵悱恻,偷眼看他,却见他始终隔着半丈距离,神情淡然,仿佛不为所动。
一个雪夜,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洁白。
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景,心中满是思念。
我拿起针线,在他的披风上绣了并蒂莲,一针一线,都寄托着我的情意。
当他来取披风时,我满心期待地看着他,却见他叹息着将披风解下,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与愧疚。
“幼薇,你我终究是师徒。”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冰冷的刀,刺痛了我的心。
窗外的雪扑簌簌落进脖颈,比他的眼神还要冷。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双眼。
原来,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
但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早已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即使知道没有结果,我依然愿意在他身边,听他讲诗,看他写字,感受那一丝温暖。
崇贞观内,微风拂过,墙上的题诗被吹得簌簌作响。
我站在诗前,望着那“榜中名”三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我以为凭借自己的诗才,能够在这世间闯出一片天地,可现实却一次次让我失望。
“姑娘这诗,倒是比男儿更见风骨。”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李亿,他身着一袭华服,腰间的玉佩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疼,如同他眼中藏不住的惊艳。
他望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让我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温庭筠得知此事后,对我说李亿是良配。
他说这话时,目光避开我的眼睛,袖中露出半截替我抄书抵债的账单。
我攥着嫁衣的手在发抖,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红烛摇曳的洞房里,李亿缓缓掀起我的盖头,他指尖的温度带着一丝暖意,却在我耳边呢喃:“委屈你做妾室了。”
我强笑着说无妨,可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般疼。
原来,再好的绸缎,也遮不住妾室的名分,再深的情意,也抵不过世俗的枷锁。
裴氏进门那日,场面盛大而隆重。
而我,却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她趾高气扬地走进李家。
她手中的藤条,无情地抽在我背上,疼痛钻心,却比不上李亿躲闪的眼神。
他说“暂避一时”,可我却在咸宜观的晨钟暮鼓声里,等成了一尊石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守着这空荡荡的屋子,守着心中那一点渺茫的希望,却始终等不到他的归来。
街头巷尾开始流传我的艳闻,有人说我在道观里与文人私会,有人说我的诗里藏着勾魂的媚意。
这些流言像毒蛇,缠住我的脖颈。
我终于明白,在这封建礼教的束缚下,女子的命运是如此的身不由己。
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梦醒了,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曾经那个充满灵气的少女,如今早已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只剩下满心的疲惫与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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