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刻正攥着带血的黄金,站在宁采臣的客房门前。
夜叉的命令在耳边嗡嗡作响,腕间银镯却烙着母亲临终的温度——他昨夜修补经卷时,我看见他行囊里露出半截桃木笔,笔杆上的刻痕,分明是父亲教我习字时的“慎独”二字。
“公子可是来此借宿的?”
推门声惊落砚边玉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比鬼藤更颤。
他抬头时,我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眼——清冷却温热,像春阳化雪,与十年前母亲握我绣绷的手一样,让我这具鬼身竟泛起暖意。
他起身行礼,袖中玉佩轻响。
“止戈”纹在烛火下流转,与父亲留给我的半块严丝合缝。
“在下宁采臣,”他瞥见我指尖的黄金,目光骤沉,“姑娘手中物……血腥味太重。”
我慌忙将黄金藏入袖中,银镯却在此时滑脱,滚到他脚边。他弯腰拾起时,指腹抚过镯上磨损的莲纹:“家母临终前,也戴着相似的银镯。”
声音忽然轻下来,“她说莲开并蒂,是心有牵挂的人才能绣出的纹样。”
牵挂——
这个词像燕赤霞的剑,劈开我十年封禁的记忆。
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去寻你舅父”,父亲狱中寄来的断笔,还有井底那具戴着银镯的白骨——原来我从未忘记,只是被夜叉的腥风灌醉了心。
“公子收下黄金吧。”
我强行扯出笑,将夜叉的标记推过去,血腥味却让我喉间作呕,“寺中夜冷,可换些炭火……”
他却后退半步,从行囊中取出半幅焦黑的符纸:“三日前在山脚下,有位道长说寺中有邪祟,教我将符纸浸在墨里。”
说着指向案头砚台,清水已泛出淡淡朱砂色,“姑娘指尖的青痕,可是被鬼藤所伤?”
我猛地缩回手。腕间交错的血痕在月光下显形,如同夜叉刻在我魂灵上的契约。
他眼中闪过痛惜,竟与父亲当年看见我被墨汁染脏袖口时的神情无二:“姑娘若信我,”他翻开《劝善文》残页,“我父亲曾与聂御史同窗,常说御史千金绣的并蒂莲,能让顽石生暖……”
“住口!”
我突然尖叫。
父亲的名字像雷劈在残垣,震得我魂体几乎透明。
夜叉的笑声从梁上滚落,鬼藤已顺着门缝爬向宁采臣脚踝。
他惊觉有异,将我护在身后时,我看见他腰间玉佩与我父亲的半块相触,竟发出清越的凤鸣——那是当年父亲为门生特制的“止戈”佩,唯有心怀善念者,方能让玉音不哑。
“他们都要死!”
夜叉的青面撞破窗纸,利爪直取宁采臣咽喉。
我本能地扑过去,袖中黄金却在此时脱手,滚入鬼藤深处。
宁采臣趁机将浸过符纸的墨汁泼向夜叉,焦臭中,我看见它腕间闪过与我银镯相同的莲纹碎痕——原来这妖怪,正是用我们的执念织就牢笼!
“小倩,接住!”
宁采臣掷来桃木笔,笔杆上“慎独”二字灼灼发亮。
那是父亲的笔,是母亲的莲,是我十年未敢触碰的初心。
当笔尖刺入夜叉眉心,它的嘶吼化作万千白骨的呜咽,而我腕间银镯,终于在剧痛中恢复了完整的莲纹。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与书生渐渐熟悉起来。
他告诉我,他叫宁采臣,是来此求学的书生。
他每日都会在寺中读书,而我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他会对着玉兰树背诵《诗经》,说这树像极了我提起的家中旧景,说"有美一人,婉如清扬"该配这样的月光。
一日深夜,我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感,来到宁采臣的房间。
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修长。
我鼓起勇气,轻声说道:"公子,小倩愿以身相许,只求公子能带我离开这苦海。"
话一出口便想起母亲说的"女子贞静",却又觉得此刻的自己早已残破,唯有这具皮囊还能做筹码。
宁采臣却正色拒绝:"卿防物议,我畏人言。姑娘切勿如此,我等应坚守本心,不可做那违背道义之事。"
他的话语虽然严厉,但眼中却满是关切。
停顿片刻,又从箱底取出幅旧画,画中女子执绣绷而坐,正是他亡母:"家母临终前曾言,世间最珍贵的是'清白'二字,我助姑娘,不为其他,只为此心光明。"
我愣住了,心中既羞愧又感动。
羞愧于自己的唐突,感动于他的正直与坚守。
在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像他这般,面对美色诱惑,依然不为所动,坚守自己的原则?
我向他道出了自己的心愿:希望能脱离夜叉的掌控,归葬故里,重新做一个清白的人。
他郑重点头,说定要找到我的骸骨,让"聂小倩"三个字能刻在族谱上,而非困在黄泉路。
夜叉很快便发现了我的异常,它愤怒地咆哮着,威胁着要将我和宁采臣一同吞噬。
槐树在风中发出裂帛般的声响,夜叉现形时,背后竟浮现出无数白骨手臂,每只腕上都戴着相似的银镯——原来它吞噬的,都是如我一般被执念困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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