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河的冰与火巨鹿城下的风,带着漳河的水汽,冻得人甲胄里的麻布衫都结了霜。
我站在岸边,看着最后一艘渡船被凿穿,黑色的河水咕嘟咕嘟灌进船舱,像极了秦军粮仓被烧时,倾倒的黑豆砸在地上的声响。
"项郎,为何不留退路?"
阿青攥着船桨的手在发抖,他袖口的巫纹被水浸透,红得像血。
我拍了拍他肩膀,掌下的肩胛骨硌得手疼:"秦军四十万,退路便是万人坑。"
转身时看见士兵们砸毁饭锅的动作,有的犹豫,有的狠绝,忽然想起叔父临终前的话:"阿籍,破釜沉舟易,收军心难。"
章邯的秦军列阵时,月光正照在他们的青铜戈上,像一片冰冷的海。
我数着敌方阵地上的篝火,七排二十一列,和探马说的分毫不差。
霸王枪在掌心转了个花,枪缨上的鸡血已经凝结,蹭过脸颊时,比秦军的箭镞更冷。
"杀!"第一声喊出时,漳河的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寒水溅在战靴上,瞬间结成冰碴。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八千子弟的脚步声,像战鼓般敲打着大地。
枪尖挑飞第一个秦兵的头盔时,他眼里的惊恐让我想起会稽城破那日,躲在井里的老妇人。
第七次厮杀时,霸王枪的枪缨已经被血浸透,沉甸甸地拖在地上。
我踩着秦兵的尸体跃上土坡,看见章邯的将旗在阵后摇晃,旗手的甲胄上,赫然绣着当年王翦军中的白虎纹。
"项籍在此!"
枪杆横扫,两名都尉的头颅同时落地。
血珠溅在眉间,混着汗水流进眼里,咸涩得让人想笑。
三年前叔父教我兵法时说:"兵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
此刻我便是那道劈开秦军的雷,管他什么正奇之术,杀得他们肝胆俱裂便是术。
第九次冲锋时,漳河的水已经被血染红。
我看见阿青倒在乱石堆里,胸口的皮甲被戈矛戳穿,手里还攥着半块秦军的令牌。
想去扶他,却被秦将的长剑逼退——是王离的副将,去年在濮阳砍断我左臂筋脉的那个。
枪尖与剑刃相击的瞬间,火星溅在铠甲上,烧出焦痕。
我忽然想起虞姬给我缝补铠甲时,指尖被针扎破,血珠滴在绣着螭龙的甲片上,她说:"阿籍,这龙若有灵,定护你百战百胜。"
此刻螭龙甲片硌着伤口,却比任何麻药都让人清醒。
当最后一面秦旗倒下时,诸侯军的壁垒终于打开。
我坐在尸山上擦拭长枪,看着那些跪着爬进来的将军,他们的甲胄擦得锃亮,却不敢直视我眼里的火。
有人捧来酒坛,我仰头灌下,辛辣的酒液混着血味,在舌尖绽开一朵黑色的花。
夜里巡营,听见伤兵在呻吟。
有个老兵抓着我的衣角:"项郎,回家的路,是不是被血淹了?"
我望着巨鹿城头的残月,突然想起会稽城的百姓,他们杀鸡宰牛送子弟出征时,说的是"盼你们带秦人的首级回来祭江"。
可此刻江水里的血,早已分不清是秦人还是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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