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她用沾着香粉的指甲划过我手背:"大娘子可知,这世上最毒的不是砒霜,是男人的软刀子?"
巷口传来武大郎叫卖炊饼的吆喝,破锣似的嗓音混着春风,吹得纸糊的窗棂哗哗作响。
我盯着王婆妆匣里的砒霜,细白的粉末在胭脂水粉间格外刺眼,忽然想起张大户临死前,喉咙里也是响着这样的痰喘声。
"他若去告官,你便要被浸猪笼。"
王婆的镯子硌得我手腕生疼,她凑近时,鬓边的茉莉花混着廉价香粉的味道,让我一阵作呕,"不如...一了百了。"
窗外的麻雀在啄食地上的炊饼渣,武大郎拖着瘸腿进门时,我正往药罐里撒第三把砒霜。
他的棉袄还带着灶膛的热气,见我端着药碗过来,竟露出憨憨的笑:"娘子费心了。"
褐色的药汁在粗瓷碗里翻涌,我忽然想起那年在张宅,他也是这样笑着递给我一碗参汤,碗底沉着半片人参——那是给怀孕的主母熬的,他却偷来赏我。
药碗碰到唇边的瞬间,武大郎突然剧烈咳嗽,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流淌:"娘子,我知道你嫌我丑。"
我喉间发紧,指尖几乎要把碗捏碎,他却伸手摸向我鬓角:"等我攒够钱,给你买匹好缎子..."
砒霜发作时,他蜷缩在草席上的样子像只被踩扁的老鼠,双手抓挠着喉咙,眼睛凸得几乎要掉出来。
我跪在旁边数他的喘息,十九声长,十二声短,和当年张宅里被打死的丫头一样。
血沫从他嘴角溢出,染红了我新做的蓝布衫,我忽然想起新婚夜他跪在地上的模样,原来有些人的卑贱,是刻进骨头里的诅咒。
火化的青烟飘上天空时,西门庆的绸缎马车停在巷口。
他掀开帘子的刹那,金丝绣的牡丹在阳光下灼灼盛放,就像当年张大户送给主母的聘礼。
"小娘子节哀。"他递来的帕子带着龙涎香,我盯着他腰间的和田玉佩,忽然想起武松离开时,留给武大郎的那锭银子——同样的雪白,却一个带着脂粉气,一个沾着风雪味。
纸钱在火盆里卷曲成黑蝶,我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觉得这把火烧的不是武大郎,而是困了我半生的枷锁。
王婆的算盘珠子在隔壁响得噼啪,西门庆的手指正顺着我手腕往上爬,远处传来衙役巡街的梆子声。
我低头看着掌心未愈的伤口,那里还留着武松摔碎酒盏时的划痕,如今却要被另一个男人的戒指覆盖。
夜色漫过破窑时,我摸着藏在妆匣底层的剪刀——那把当年没刺向张大户的剪刀,如今终于有了用场。
窗外的玉兰开了,惨白的花瓣落在尚未冷却的骨灰上,像极了那年被我踩碎的茉莉。
原来这世上最烈的酒,最毒的药,都不及这一场由身到心的凌迟,让我在男权的深渊里,亲手种下这朵恶之花,用鲜血和泪水浇灌,任它在泥淖里肆意绽放,直至凋零。
西门庆的绸缎被面裹着我冰凉的脊背,他呼出的酒气混着龙涎香压下来时,我摸到枕下藏着的剪刀。
刀刃贴着掌心发烫,就像那年武松的目光烙在皮肤上的温度。
窗外更夫敲过三响,他的鼾声在雕花木床上起伏,我悄悄支起身子,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油光水滑的背上投下蛛网般的暗影。
剪刀尖刺破绸缎睡衣的瞬间,他突然翻身攥住我的手腕。
"小娘子好狠的心。"
他笑着夺过剪刀,锋利的刃口抵住我的咽喉,"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解脱?王婆早把咱们的事报了官,如今你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
冷汗浸透绣着并蒂莲的肚兜,我望着帐顶晃动的流苏,想起张大户临终前也是这样笑着看我。
第二日的县衙大堂,阳光从瓦缝里漏下来,在青砖上烙出焦黑的斑点。
武松的佩刀在堂外寒光闪烁,他竟成了审我的捕头。
惊堂木拍响时,王婆尖利的嗓音刺破耳膜:"这淫妇与西门庆通奸,毒杀亲夫!"
我盯着武松腰间的虎形玉佩——那是他打虎后县令赏赐的,此刻却成了悬在我头顶的铡刀。
"潘金莲,你可知罪?"
武松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井水。
我忽然笑起来,笑声震得满堂衙役变色。
"我何罪之有?"
指甲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红裙上,"是张大户逼我为妾的罪?是武大郎不配为夫的罪?还是你武松,明知我心意却转身离去的罪?"
他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刀穗扫过青砖发出沙沙轻响,像极了那晚他退避时带起的风。
刑场的风裹着腥气,我赤脚踩在结霜的木板上,望着围观人群中闪烁的眼神——有猎奇,有鄙夷,却没有一丝怜悯。
刽子手的鬼头刀在阳光下泛着幽蓝,我忽然想起王婆妆匣里的砒霜,原来死亡的颜色都是这般惨白。
"且慢!"武松的吼声惊飞了刑场边的乌鸦。
他挤开人群,腰间玉佩在晨光中晃出刺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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