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雪下得没日没夜,急诊室的地砖透着寒气,冻得人脚底发麻。
姐姐的病床挨着抢救室,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和外面的风雪声交织,像倒计时的钟。
我守在床边,看着护士给她输营养液,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流进她手背的血管,那里已经找不到完好的皮肤,全是淤青和针孔。
"小川,吃点东西吧。"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指着床头柜上的冷包子,那是张婶早上送来的。
我摇摇头,继续给她按摩水肿的小腿,指尖触到硬硬的肿块——医生说,那是癌细胞转移的迹象。
她突然笑了,笑得很轻:"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总说,等长大了要给姐买大房子,雇十个护工。"
我低头看着她手上的银镯子,那是我用送外卖攒的钱赎回来的,她曾说这是妈妈留给她的嫁妆。
"快了。"我喉咙发紧,"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海边买房,你教我画画,我带你看日出。"
她的手指划过我手背的冻疮,那是骑电动车时冻的,轻声说:"其实姐最想去的,是北京,看看故宫的雪。"
深夜,后妈带着律师来了。
急诊室的白炽灯下,她的貂皮大衣泛着冷光,手里的文件摔在床头柜上:"把放弃遗产声明签了,你爸的房子和你们没关系了。"
姐姐的手刚碰到笔,就剧烈颤抖,墨迹在纸上晕成一团。
我突然站起来,挡住她的视线:"出去谈。"
走廊里,律师的皮鞋在瓷砖上敲出冷硬的节奏:"你姐已经是癌症晚期,就算现在治病,也是人财两空。"
他推了推眼镜,"劝她早点签,还能省点诉讼费。"
我望着他西装口袋里露出的钢笔,突然想起姐姐为了凑我的手术费,给人抄论文抄到手指抽筋,每页只赚五毛钱。
"滚。"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就算她只剩一口气,也轮不到你们来逼债。"
后妈冷笑一声,涂着水晶甲的手甩出一叠照片:"这是你在便利店摔跤的样子,要是传到网上,说最美护工的弟弟是个残废,你猜大家还会不会同情你们?"
照片上,我趴在雪地里,外卖撒了一地,轮椅歪在一边。
我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啊,去传吧,让大家看看,你们是怎么吸干亲人的血,还嫌不够的。"
后妈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那个曾经躲在姐姐身后的男孩,如今敢直视她的眼睛。
回到病房,姐姐正在看手机里的老照片。
那是我车祸后第一次站起来,她扶着我,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小川,"她突然说,"如果有一天姐不在了,你要好好吃饭,按时复健,别总吃泡面……"
我堵住她的嘴,咸涩的眼泪掉进她嘴角:"不会有那一天,我查过了,你的分型有靶向药,治愈率很高。"
其实我骗了她。
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最好的治疗方案,也只能延长一年生命。
但我不管,就算砸锅卖铁,就算跪在地上求遍所有医院,我也要把这一年,变成十年,二十年。
因为她给了我两次生命——一次是血缘,一次是救赎。
雪越下越大,急诊室的玻璃上结满冰花。
我给姐姐盖上毛毯,发现她偷偷把我的止痛片塞进了自己的枕头下。
这个习惯,和当年她省下饭钱给我买蛋白粉时一模一样。
我轻轻抽出药片,换上新的,就像她曾经无数次为我做的那样。
凌晨,护士来换吊瓶,我趁机溜到楼梯间。
手机里存着三十七个水滴筹链接,每个链接的标题都是"救救我姐姐",描述里写满了她的故事。
屏幕上的捐款数字在跳动,像落在雪地上的星光,虽然微弱,却连成了银河。
雪夜急诊室的窗外,万家灯火在飘雪中闪烁。
我知道,在某个窗口后,可能有个包子铺老板在熬粥,有个夜市摊主在整理旧漫画,有个小学同学在转发筹款链接——那些曾经被姐姐的爱温暖过的人,正在用他们的方式,回馈这份沉甸甸的情。
当我回到病房,姐姐已经睡着,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
我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脉搏,突然明白,所谓血脉相连的救赎,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牺牲,而是两个灵魂在泥沼中互相托举,你给我生的希望,我还你活的勇气。
雪停了,晨光穿透冰花,在姐姐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轻轻翻开她的掌心,那里有我用马克笔新画的太阳,就像她曾经在我掌心画过的无数次那样。
这一次,换我来照亮她的世界,让那些被现实冻住的梦想,在爱的温度里,慢慢融化,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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