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棵百年樟木。"范蠡从袖中摸出图纸,"这是西施传来的密报,吴宫正在征集能工巧匠,伯嚭暗示……"
"暗示我们进献越地匠人。"我冷笑,"正好,让他们把越国的斧子带进吴宫。"
范蠡点头,眼中闪过赞许:"臣已挑了三百死士混在匠人里,他们的工具箱里藏着……"
"够了。"我抬手打断,"有些事不必说破。"
他猛然抬头,与我目光相撞。
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是担忧,是不忍,还是对昔日君臣的怀念?
良久,他低声道:"大王可知,今日在田间,有个孩童问臣,为什么大王不穿王袍?"
我低头看着身上的粗布短打,膝盖处还打着雅鱼缝的补丁:"你怎么答的?"
"臣说,"他望向会稽山方向,"越王一腔血,半腔给百姓,半腔给仇人。"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扑在我汗湿的后背。
雅鱼的织锦在远处猎猎作响,像面招展的战旗。
我摸向腰间的苦胆,却触到块温润的玉——是雅鱼的镯片,不知何时被我穿成了吊坠。
"去告诉文种,"我转身走向寝宫,"明日开始,全国禁食三日,把省下来的粮食……都送给吴国。"
范蠡的脚步声突然停住:"大王是要……行'贵籴粟槁'之计?可这样越地百姓……"
"百姓?"我回头看他,看见自己映在他瞳孔里的模样——眼神如狼,嘴角却挂着笑,"等灭了吴国,百姓会有吃不完的粮食。但现在,他们要学会用野菜充饥,用树皮御寒,就像我在吴宫学会用马粪取暖一样。"
他沉默了。
我知道他想起了携李之战的死士,想起了雅鱼的葬礼,想起了那些为越国牺牲的人。
但他不会反对,因为他和我一样,早已把灵魂卖给了复仇的神,除了向前,别无他路。
这一夜,我梦见雅鱼站在姑苏台上,衣袂飘飘。
她指着台下的吴国百姓,那些人面黄肌瘦,像极了越国现在的模样。
我想喊她下来,却看见夫差从她身后抱住她,她转头对我笑,眼里却淌着血——那血滴在姑苏台上,竟开出了槜李梅花。
惊醒时,枕边湿了一片。
我摸出雅鱼的镯片,对着月光看上面的裂纹,忽然想起她临终前说的"愿以我身,换越人剑指姑苏"。
如今剑已磨利,指日可待,只是这剑上,早已沾满了太多人的血,包括我最爱的人的。
天快亮时,我听见宫墙外传来童谣:"越王苦,越王妃,化作梅花报春归。"
泪水突然决堤,我捂住嘴,生怕哭声惊醒了沉睡的越国。
雅鱼,你听见了吗?
百姓们记得你,记得你绣的梅花,记得你为越国流的血。
待我擦去眼泪,案头的苦胆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我咬下一口,苦汁混着泪水咽下,这次竟尝出了一丝甜——是雅鱼藏的糖橘味,是越国即将复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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