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淡了些,婆婆攥着我的手从ICU转出普通病房时,指甲盖终于有了血色。
周楠在床边削苹果,果皮在他指间绕成脆弱的螺旋,像极了我们婚姻里那些差点断裂的时刻。
他的手机反复震动,锁屏亮起时我瞥见表姐的名字——那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正在家族群里发"会所技师成讲师"的截图,配图是我在研讨会领奖的照片,下面是表姐的评论:"果然是靠男人上位"。
"下午社区有场老年推拿讲座。"我抽出被婆婆握得发烫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间的玉镯,"张总说想让我示范颈椎调理。"
周楠的削皮刀突然划破苹果,果肉上渗出的汁液像滴眼泪:"我陪你去。"
他的语气带着刻意的轻快,却掩不住眼底的阴影——昨夜我听见他在阳台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能不能别再传了,她现在做的是正经事......"
——那通电话,是打给表姐的,他求她不要再造谣,却被表姐嘲笑"娶了个下贱货",而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侮辱。
社区活动室的窗户漏进柳絮,我刚摆好砭石按摩板,就听见后排传来嗤笑:"这不是上周给我家做钟点工的吗?怎么改行当大师了?"
说话的是住在隔壁楼的陈太太,她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指正戳着手机屏幕,上面是某论坛的帖子《揭秘"首席技师"的双面人生》。
周楠猛地转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我按住他发抖的肩膀,触到他肩胛骨下突起的骨节——那是昨夜他帮我整理艾灸盒时,我摸到的瘦骨嶙峋,他已经很久没好好吃饭了,因为担心我,也因为表姐的流言。
"大家坐好,我们先讲颈椎的日常保养。"我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指尖抚过按摩板上的纹路,那里还留着给李叔做治疗时的艾草渍。
陈太太的笑声混着柳絮飘过来:"听说她以前在会所,专门给男人做'特殊服务'......"
话未说完,就被婆婆杵着拐杖的声响打断。
老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凌乱,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
——那是她隔壁邻居王大婶的病历单,上面写着"感谢王雨柔小姐垫付医疗费叁仟元",而这笔钱,是我在表姐的会所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的工资,却被表姐说成"不干净的钱"。
"我儿媳妇的手......"婆婆的声音带着痰鸣,却字字清晰,"五年前给我擦脚时,磨破了三个指尖的茧。"
她掀开裤脚,露出脚踝处的静脉曲张,"这双腿能走下楼晒太阳,全靠她天天给我推肝经。"
活动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陈太太的指甲抠进掌心,珊瑚色指甲油剥落一块,像她脸上褪去的血色。
婆婆不知道,为了给她推肝经,我每天下班回家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却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因为我不想让她担心。
讲座结束时,周楠的手机再次震动。
表姐发来语音:"你丢得起这人,我们周家丢不起!你舅妈说,再不和那女人划清界限,就断了你们的房贷补贴。"
他的脸在阳光下白得透明,我想起新婚时他说"房贷我来还"的模样,想起他藏起我工牌时指尖的颤抖。
"你去吧。"我收拾着散落的艾条,听见自己说,"去拿你的房贷补贴,去做'周家体面的儿子'。"
——其实我知道,他早就没要周家的房贷补贴了,他在打两份工,为了还房贷,也为了帮我攒钱开理疗店,而我,却连一句谢谢都没说过。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查过了,那个帖子是会所老板娘买的水军。"
阳光穿过他指缝,在我手背上织出破碎的光斑,"她说......她说只要你肯回去当招牌,就撤掉所有爆料。"
我盯着他后颈的红痣,那抹红色突然变得刺目,像当年表姐拍在办公桌上的朱砂印——"想赚干净钱?下辈子吧"。
表姐不知道,我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地方,再也不会让她践踏我的尊严,因为我现在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尊重我的客人,还有了支持我的周楠。
傍晚的地铁格外拥挤,我靠着立柱闭眼假寐,右肩又开始疼。
邻座的女孩在刷短视频,画面里正是今天的讲座片段,弹幕如潮水般涌来:"技师转型讲师?洗白得真彻底手上有茧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想起母亲临终前说"别让人看不起",此刻却只想举起双手,让所有人看看这些茧——它们不是耻辱,是我用无数个凌晨换来的勋章。
女孩不知道,我的茧,能缓解她奶奶的腰疼,能让她妈妈的肩膀不再僵硬,能给无数人带来希望。
张总的电话在此时打来,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焦虑:"雨柔,社区项目被叫停了。"
我听见他身后有领导的呵斥声,"有人举报你从业经历不清白,现在需要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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