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梆子声惊起几只夜枭。
我蹲在柴房角落,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擦拭短刀,刀刃上的血渍总是擦不干净,像长在铁上的锈——这刀身的弧度与我梦中握过的沈家剑截然不同,但每次握起它,指尖就会想起剑柄缠着的鲨鱼皮触感。
三年来,我总觉得这把刀不属于我,可每次挥刀,腕骨转动的角度竟与刀客如出一辙。
“咚——”重物坠地声从正堂传来,闷响中带着液体溅开的“啪嗒”声。
我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短刀坠地,刀柄撞上脚踝的旧伤——那伤是三年前被马贼用刀柄砸出的,形状与萧战天兵法图上的“将星坠”标记重合。
疼得我险些栽倒,却想起这声音在噩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我跪在满地尸首中,手里握着染血的剑,远处传来火铳的轰鸣。
正堂里烛火摇曳,掌柜的仰面躺在青砖上,胸口插着半截断筷。
鲜血从断筷周围渗出,在他衣襟上积成暗褐色的花——那花的形状与萧清如软剑上的银铃纹路一致。
他右手死死攥着张字条,指缝间露出血红的“萧”字边角。
我蹲下身时,闻到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气味——是三年前雪夜里,马贼身上混着铁锈与檀香的味道。
“张叔?”我伸手去探他鼻息,袖口却被他突然攥住。
他瞳孔已经散开,喉间发出“咯咯”的痰响,食指艰难地在我手背上画了个圈——那圈的弧度与萧战天教我写“舟”字时的起笔一致。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他教我写自己名字时,也是这样握着我的手,在沙地上画圈,说“云舟”二字,要像大漠孤烟般直挺。
“杀人啦!”杂役小李的尖叫打破死寂。
七八个伙计举着烛台冲进来,火光将我的影子投在墙上。
有人指着我手中的短刀:“他、他后腰有血!”
我这才发现,方才蹲下身时,后腰撞上了柜台边缘的铜钉,旧伤裂开,血渗进粗布衣裳——那伤口的位置,与萧凡三年后中箭的右肩形成镜像,此刻正渗出黑血,与萧临渊剑上的毒色相同。
“不是我。”我后退两步,后腰撞上柜台,摸到了那把火铳。
枪管还是温热的,想来掌柜的临睡前擦过它——枪管内侧的屯田图上,用朱砂标着“云舟”二字,与我棉袄里的残玉刻痕吻合。
三年前那个雪夜,我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把火铳,枪口还在冒烟,掌柜的蹲在我面前,说:“娃,别怕,马贼已经死了。”
可此刻,火铳扳机附近有道新鲜的擦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刮过——那擦痕的宽度与萧战天书房镇纸的边缘一致。
我忽然想起,方才在柴房听见的金属刮擦声,原来不是幻听,而是掌柜用镇纸刻字时,与火铳枪管摩擦的声响。
小李捡起地上的断筷,声音尖利:“这筷子是他递的!早上我看见他在厨房里折筷子!”——他没说的是,我折筷子的手势,与老厨子切菜时握刀的手势完全相同,都是萧家断月刀的起手式。
更隐秘的是,他袖口露出的蛇形刺青——与萧临渊亲卫的标记相同,三年来总在我扫落叶时故意踩乱轨迹,那些被踩碎的叶堆,恰好组成萧临渊密信的密码。
众人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刀刃般锋利。
我想起三年前,我浑身是血地从沙暴里爬出来,他们也是这样看着我,直到掌柜的用件旧棉袄裹住我,说“这娃是我远方侄儿”。
如今棉袄还在我床上,袖口缝着半块碎玉——玉上刻着“冰”字,与萧凡的“凡”字纽扣拼合,正是萧战天给双生儿的玉佩。
“他右臂有疤!”不知谁喊了一声。
我下意识地缩回手,却被老王抓住手腕。
粗麻布袖口褪上去,露出那道从肩骨延伸到肘弯的旧疤,在烛光下泛着青白的光——蛇身的鳞片纹路,与刀客刀鞘的云雷纹走向一致,且疤尾的分叉,恰好对应萧清如软剑的剑尖形状。
有人倒吸冷气:“这疤...像是刀伤,萧家断月刀的弧度!”
记忆突然裂开道缝隙。
雪夜里,我背着个少年在戈壁上狂奔,他的血浸透我的后背,每跑一步,伤口就被扯开一分——少年腰间的刀鞘纹路是反向的,与刀客的刀鞘形成阴阳镜像。
身后传来马蹄声,有人用弯刀劈来,刀刃擦过我的右臂,同时听见少年在我耳边说:“云舟哥,别管我...”——那声音与萧凡此刻的嗓音重合,而少年左耳垂的朱砂痣,正在我右耳的对称位置发烫。
“火铳!他摸火铳了!”
小李的尖叫让我回过神。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火铳枪管正对着人群——枪管里的断筷上,沾着掌柜的血,而血珠的形状,与我梦中剑滴落的血滴完全相同。
三年前那个雪夜,掌柜的也是这样举着枪,对准倒在血泊里的马贼,马贼抬起头,血从他嘴角流下来,在雪地上画了半朵残月,他说:“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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