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楼和赵四郎坐着马车赶回大牙湾村时,已经是亥时末了。
白日烟火气十足的小村子此时静悄悄的。
月色下,只有风吹动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虫鸣。
赵家今日的晚饭是稀粥加烙饼子。
因为饼子太干,小钱氏就多喝了两碗稀粥,这导致她才躺下没睡一会儿,便要爬起来跑一趟茅房。
忽然听见敲门声,小钱氏迷迷糊糊胡地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赵四郎和沈玉楼,她一个激灵醒神,叫道:“你们咋回来了?”
——不是说今天在城里歇一晚吗?咋又回来了呢?
小钱氏本来就是个大嗓门,此刻因为惊讶,她嗓门比平日里又大了三分。
于是赵家的大人们都被她响亮的大嗓门惊醒了。
赵母披着衣服出来,先将沈玉楼和赵四郎上下打量一遍,见二人全须全尾,脸色也还算正常,不像有事的样子,她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她看着沈玉楼,嗔怪道:“不是都说了嘛,今天就在城里的客栈歇一晚,等天亮了,你们再回来,别舍不得那点住店的钱……啥都没有安全重要。”
她以为两人大半夜的赶回来,是因为舍不得花钱住店,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沈玉楼张张嘴,刚想说不是因为舍不得钱的问题,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下。
算了,去宁州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让赵四郎自己说吧。
她扭头看向赵四郎。
赵母狐疑,也扭头看向小儿子,担心道:“四郎,是不是出啥事了?”
沈玉楼或许不舍得花钱住店。
但依照小儿子的性子,也不大可能舍得让沈玉楼劳累一天后,还要走夜路往家赶。
这么一想,赵母刚落地的心又揪了起来,突突直跳。
而赵四郎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赵母面色大变,白着脸道:“四郎啊,你忘记娘当初跟你们说的话了吗?你那些叔伯不做人,咱们远远地避开他们就是了,这天地那么大,哪里不能活人,咱们何必非要往他们跟前凑?”
大儿子在县城里摆摊抄书写信,每日虽然挣得不多,但是够生活。
三儿子学了门木匠手艺,每个月也能有不少进项。
现在小儿子也进了县衙做事,他们的日子眼见着好了起来。
赵母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一点儿风波都不想再起。
至于说那些被侵吞的家产……
赵母道:“你爹给咱们挣下的那些家产,就当是咱们提前给你们那些叔伯们送的奠仪礼金。”
时隔多年,赵母心中的恨意依旧不减,偶尔午夜梦回,她还经常会梦见夫君死后,他们孤儿寡母求告无门的场景。
大雪纷飞的凛冬,他们一家人被赶出家门,连个躲避风雪的地方都没有。
但此刻为了安抚小儿子,她努力让语气显得平和,丝毫不敢将情绪外放。
她以为,赵四郎去宁州,是为了夺回他们被霸占侵吞的家产。
“娘,您想多了。我去宁州,是因为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州府大人的传家之物被盗贼所抢,如今那帮贼人被抓住了,我居首功,州府大人想必会念我这个情。”
赵母:“……”
他们这样的人家,没背景没人脉,挣的钱也就堪堪能糊口渡日,小儿子要想在官场上混出头,确实需要个贵人在前面提携。
赵母有些动摇了,她不放心地又问了遍:“四郎啊,你跟娘说实话,你去宁州,当真不是为了找你那些叔伯们算账?”
赵四郎勾了下唇,笑道:“娘,您又说胡话了不是,您方才还说,爹给我们挣下的那些家业,就当是送给叔伯们的奠仪礼金,可见他们已经死了。他们人都已经死了,我就是想找他们算账,也没处可找啊,儿子总不能去阴曹地府找他们算账吧。”
这话说得属实有点恶毒了。
毕竟他那些叔伯们都还活着,而且还都活得相当滋润。
然而赵母却是听得松了口气。
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那娘就放心了。”
赵四郎去宁州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但这一夜,赵家的人除了还不知晓世事的孩子,大人们睡得都不太安稳。
尤其是赵大郎房。
大钱氏望着坐在灯下沉默不语的男人,心疼地拿起一件卦子披在他身上。
她的男人是这个家的长子。
按理说,家公病逝后,身为家中长子的男人理应挑起重担撑门楣才对。
奈何她男人平时只知道读书,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根本挑不起这个担子,面对叔伯们的算计,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老三和老四就更不用说了,前者老实木讷,被人踩了脚都不知道吭一声,后者又还是个孩子。
老二倒是能挑点事儿,然而老二当年也不过才十七岁,哪里是赵家那几个老狐狸的对手?
后来他们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婆母没办法,这才带着他们举家搬迁,来到了这几百里外的大牙湾村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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