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丹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又抬起头来,悄悄转头看向廊外殿院。
她的视线一寸寸远望,直到有一抹穿着打扮明显有别于其他人的身影闯入眼帘,使她的目光不觉停留下来。
玄青为底色的巫服上绣着五颜六色的古怪图纹,彩绳系束着的腰间挂着小巧铜铃,两条乌黑发辫垂在身前,额间坠着看起来随处可见的低劣珠石彩贝,扫视罢这些古怪却一点也不贵气的装束,明丹才看向那张脸,虽只是侧脸,但,但……
她不可置信地颤了颤眼睛,神情猝然大变,仓皇后退一步,撞到了后面的同伴。
细小的混乱中,带路的内侍回过头,皱眉询问:“怎么了?”
明丹脸色雪白,声音微颤:“虫,有虫子……”
那内侍面色不耐:“请你们来不正是驱百虫邪祟的?这是未央宫,休要大惊小怪惊扰了陛下和贵人们,都长些记性打起精神来,快些走吧……”
一旁同行的少女轻轻扯了扯明丹的衣袖,拿眼神安慰她别怕,虫子而已。
明丹壮着胆子再次看向廊外,只见那巫服身影已迈向正殿石阶,背影端正,一眼望去,气质称得上干净平和。
怎么会是少微,少微才不会是这样的气质……
少微每每出现在人前都好似要和人打起来,莽撞冲动,除了她阿母,她根本不给任何人好脸色瞧,也不听任何人的安排驱使,就像是天狼山上的狼崽子,不通人性未开人智,叫人害怕却不使人心服。
就算没死,就算侥幸还活着,就算来了长安……第一件事也定然是要去寻她阿母,又怎么可能穿成这样出现在皇宫里,甚至看起来还要去面见当今天子?!
这根本说不通,不,这根本就是绝无可能!
定是疑神疑鬼看错了……明丹说服自己,让自己保持冷静不再失态。
来到诵经的殿室中,心绪仍未完全平复的明丹依旧选择了靠后的位置,盘坐蒲团之上。
十八名少年人分作三排坐下,最上首面朝他们盘坐着的正是臂挽拂尘的赤阳。
雪白道袍与玄黑外披形成鲜明对比,毫无血色的面庞上一双眼睛闭着,霜白的眼睫静静垂落,一眼望去似一尊冷玉雕塑,叫人不敢直视。
一名年轻道士在赤阳身边跪坐下去,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那个小巫进宫了。
赤阳垂着的眼睫依旧安静如塑。
那只小虫子发出的虫鸣竟悉数应验了。
如他所察,确实没有大丧发生,但意料之外的是,太祖陵寝竟突然发生了塌陷……
回龙二字并非丧仪而是地形,因其后紧跟着的破土二字,也混淆了他的视线。
可他确实不曾卜算到陵寝塌陷之事,确切来说,不可能有人能够卜算到如此精准之事的发生,此等事不会反应在星象之上,星象所显皆为生者气机,死者寂灭,与死者相关之事何从卜算?只因太祖陵寝关乎龙脉,故而他才得以卜算出东面将生变故,冲撞龙体之危的气机预兆。
自师父死后,这世间观星与卜测者,无人可出他与师姐左右,更何况此类事纵然是换作他和师姐也不可能卜得出具体,那个小巫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在看守严密的长陵做手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果真是被太祖皇帝降神了?
还是说……和他的师姐一样,有生而知之的本领?
是,他与师姐分明悟性相同,同样的学而知之,可师姐生下便可以哭笑断吉凶,她眼中不时便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气机流动,所以许多事纵然卜不出,但师姐却能看得到……这是无论他后天如何努力也无法企及的先天之能,真是不公。
而这世间的不公岂止这一种。
赤阳的眼睫终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慢慢张开眼,浅淡眼瞳看向殿室外。
所以,会是又一个令人厌恶的“生而知之”吗?
一旁的三足香炉中青烟袅袅,合着少年人们诵读道经的声音,似有些抚平一切躁动忧思的神妙法力。
少微五感俱佳,她嗅着各殿室中飘飘渺渺的香气,听着四下隐隐杂杂的声音,立在殿门外等待着内侍前去通传。
通传的内侍尚未折返,陆续又有几名官员从殿内退出来。
少微侧立一旁不言不语,那些官员至多只是看她一眼,并不停留打量。
直到一道身着青色深衣袍服的身影出现在少微面前,静立了片刻。
少微遂抬首,见得一张少年面庞,头戴远游冠,翠羽为緌,配以白珠,正是皇太子刘承。
四目相视片刻,见他欲言又止仍不走,少微只好垂首躬身行了一礼。
这动作却叫刘承突然后退两步,他有些结巴地问:“你……你是来面见父皇吗?”
少微很少听到废到此等程度的话,只因对方是太子,她只好也拿同样的废话回答他:“正是。”
刘承莫名松口气,他方才那句废话实为确认……确认她身上还有无太祖踪迹,也是,太祖也不可能总是下凡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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