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大哥的礼物和信件收好,目光再次落在那本守拙斋主的《云溪风物志略》上。大哥的“不必急于赴京”,守拙斋主的委托,太子的期许…几条线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铁柱!”李明扬声喊道。
“哎!明哥儿!”张铁柱立刻推门进来。
“收拾行装,咱们明日一早就走!”
“啊?真走?去哪?不是说要待几天吗?”张铁柱一愣。
“去云溪!看脸盆大的烧饼去!”李明嘴角勾起一丝带着决心的弧度。
张铁柱虽然依旧对“脸盆大的烧饼”这个梗念念不忘,但看李明神色认真,立刻拍着胸脯:“好嘞!包在俺身上!保证收拾得妥妥当当!”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辆租来的普通青骡车,载着李明和张铁柱,以及简单的行囊,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江宁府繁华的城门,向着东南方向的句容县而去。
车厢里,李明闭目养神,脑海中反复回想着《云溪风物志略》里那些触目惊心的记录。张铁柱则兴致勃勃地啃着一个刚买的、足有他脸那么大的芝麻烧饼,嘟囔着:“嗯…虽然没脸盆大,但也够实在!云溪的烧饼,肯定更大!”
车行半日,地势渐显崎岖。官道两旁,葱郁的山林逐渐取代了富庶的平原田地。空气变得湿润,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水流声。
“客官,前面岔路,往左是去句容县城,往右就是顺着漕渠支流,去云溪镇的方向了。”车夫在外头吆喝了一声。
“去云溪镇。”李明吩咐道。
骡车拐上了右边的土路。路面明显狭窄颠簸了许多。又行了大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不算宽阔但水流湍急的河湾出现在眼前。浑浊的河水打着旋,冲刷着泥土裸露的河岸。岸边,杂乱地堆积着一些破损的船只构件、断裂的绳索和散落的麻袋。几处简陋的木制码头伸向河中,停靠着几艘同样破旧的小型漕船。远处,依着地势散落着几十户低矮的泥墙茅屋,构成了所谓的“云溪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河水特有的腥气,还混杂着淤泥、腐烂植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牲口棚的气味。与江宁府的繁华锦绣相比,这里显得破败、凋敝,充满了沉重的气息。
张铁柱啃烧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皱起了眉头:“明哥儿,这地方…味儿有点冲啊?好像…还有点别的味儿?”
李明也闻到了。除了河水淤泥的腥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还有…一丝隐隐的、令人不安的腥甜?
他推开车窗,向外望去。镇子入口处,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下,围着一小群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人群外围,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正怯生生地朝这边张望,眼神麻木而空洞。
更远处,靠近河边一处稍高的土坡上,似乎有一片焦黑的痕迹,几根烧得只剩下半截的木头桩子歪歪斜斜地立着,冒着缕缕青烟。
李明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这云溪,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平静。那本《志略》上的冰冷文字,正以一种更加直观、甚至带着一丝不祥气息的方式,缓缓展露在他的眼前。
“停车。”李明沉声道。
骡车在镇口不远处停下。
李明刚下车,就听到老槐树下传来一个嘶哑而悲愤的哭喊声:
“…还我儿命来!你们这些天杀的!说好的清淤钱呢!人都没了!连个尸首都不让俺们找全乎!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哭声凄厉,撕心裂肺。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那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味,随着风,更加清晰地飘了过来。
从云溪回到江宁府的李明,仿佛从浑浊压抑的泥沼,一头扎回了锦绣繁华的漩涡。只是这一次,他眼中的繁华,似乎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云溪岸边那悲怆的哭喊,那若有若无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气味,还有那些麻木空洞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与眼前车水马龙、笑语喧阗的街景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他暂时将云溪的沉重见闻压在心底,当务之急是应对即将到来的院试。考棚附近一家清幽的“听雨轩”茶馆二楼临窗位置,成了他每日温书的据点。一壶清茶,几卷书册,窗外是流淌的秦淮支流,倒也算闹中取静。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多久。一股暗流,开始在江宁府的学子圈子里悄然涌动。
起初,只是些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在茶楼酒肆的角落飘荡。
“听说了吗?咱们那位小三元李案首,府试的文章,好像…有点名不副实啊?”
“哦?怎么说?”
“嘘…小声点!听说是主考官周大人,看在他父亲李县令的面子上,才…嘿嘿,你懂的!不然一个十四岁的娃娃,文章能老辣到哪里去?”
“真的假的?不能吧?县试、府试都是实打实的…”
“县试、府试才多大场面?院试可是省里学政大人主考!那能一样?等着瞧吧,院试见真章!”
这些议论如同水面的涟漪,起初细微,却渐渐扩散。当张铁柱奉李明之命去书铺买新出的时文集时,就亲耳听到了更露骨的版本。
“什么小三元?我看是‘小三元水’还差不多!”一个穿着绸衫、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正唾沫横飞地对着一群附和的同伴大放厥词,“我表舅就在府衙当差!他说了,李县令为了儿子前程,可是下了血本!府试前,周教谕(府试副主考)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那文章,指不定是请哪位积年老儒代笔润色过的!不然凭他?呵!”
张铁柱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小三元水”是啥意思,但听到后面污蔑自家明哥儿是靠作弊、靠老爹关系才中的案首,还说什么“代笔”,一股邪火“噌”地就顶上了脑门!
他“哐当”一声把刚买的几本书拍在柜台上,铜铃大眼瞪得溜圆,指着那油头公子哥,嗓门如同炸雷:
“放你娘的狗臭屁!!”
这一嗓子,把整个书铺的人都震懵了,齐刷刷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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