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喜慢慢抬起头,嘴角的血滴在灰布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看着王世天,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愧疚,像浸了水的棉花,沉得让人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像堵着东西,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我没忘……我没敢忘……”这三年,他不是不想回,逃荒到半路时,他回过一次村子,可家里的土房早就塌了,三哥说王小英带着栓柱跟着逃荒的人走了,不知道去了哪。他找不到人,又怕自己这副狼狈样子连累他们,只能又转身跟着逃荒的队伍走,心里像被刀子割着疼。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拨开围着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她的头发有些乱,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围裙上还沾着面粉——是刚从家里赶来给营地送馒头的王小英。她本来听见这边吵得厉害,想过来看看热闹,可一看见刘双喜的脸,脚步瞬间顿住了,眼睛像被热水烫了似的,瞬间就红了。
王小英盯着刘双喜,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眼泪先掉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突然扑了过去,伸手捶打着刘双喜的胸口,声音嘶哑地喊:“刘双喜!你个没良心的!你去哪了?这三年我天天找你,问遍了路上遇到的逃荒老乡,都没人知道你在哪!我以为你死了,我抱着栓柱在破庙里哭,哭到天亮,你知道吗?”她的拳头砸在刘双喜的胸口上,却没什么力气,更像是在发泄心里的委屈。
刘双喜任由她捶打,双手慢慢抬起来,轻轻抱住王小英的肩膀,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滴在她的头发上。“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哽咽着开口,声音抖得厉害,“三年前,要不是我跟着疤痢眼赌博,也不至于让你娘俩流落至此,平安和保田,我的娃,太可怜了……”
他顿了顿,抹了把眼泪,接着说:“后来我就跟着逃荒队伍,一路上饿了啃树皮、渴了喝田埂里的脏水,好几次晕过去,都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后来是红军战士还把我带回了队伍。跟着队伍这些日子,我才知道啥叫‘活着’——有饭吃,有住处,还能打坏蛋保护老乡。我想着,等打了胜仗,就回来找你们,可我怕……怕你们已经不在了,怕你们恨我……”他说着,又把头低了下去,肩膀微微发抖。
王小英的哭声渐渐小了,她趴在刘双喜怀里,听着他的话,心里的怨气慢慢被心疼取代。她知道刘双喜不是故意丢下他们的,这些年,他肯定也受了不少苦。这时,栓柱从王世天身后探出头,小脑袋歪着,小声问:“娘,他……他真是我爹吗?”
王小英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拉过栓柱的手,慢慢走到刘双喜面前,轻声说:“栓柱,这是你爹,他不是故意丢下咱们的,他这些年也不容易。”栓柱看着刘双喜,又看了看娘,小手紧紧攥着布偶,没说话,但也没再往后躲,只是眼神里还有些陌生。
刘双喜的心猛地一暖,像有股热流从胸口淌过。他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栓柱的头顶,孩子的头发软软的。“爹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了,”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爹跟着红军,能保护你和娘,再也不让你们受委屈了。”
王世天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脸色慢慢缓和了不少。刘志刚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大哥,双喜哥这三年也不容易,不是故意躲着,现在他回来了,一家人团聚比啥都强。”吴新辉也跟着说:“是啊,这次咱们打赢了陈珪璋,又赶上他们一家团聚,这可是实打实的双喜临门!”
王世天叹了口气,瞪了刘双喜一眼,语气却软了下来:“这次看在栓柱和我妹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你记住,要是以后你再敢对他们娘俩不好,我饶不了你!”刘双喜连忙点头,用力攥着王小英的手:“一定一定,我这辈子都对你们娘俩好,要是我做不到,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找地方谢罪!”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张大姐走过来,把手里热乎乎的馒头塞给刘双喜和栓柱:“快吃点热的,刚蒸好的白面馒头,填填肚子。”医疗兵也拿着药走过来,给刘双喜擦了擦嘴角的伤,笑着说:“下次可别再挨揍了,一家人好好的,比啥都强。”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恭喜团聚”“以后都是好日子了”,阳光落在每个人脸上,暖得像春天的风。
夕阳西下时,营地的炊烟又升了起来,这次飘的是肉香味——后勤队把缴获的腊肉拿了出来,给大家加餐。刘双喜坐在临时搭的饭桌旁,左手牵着王小英,右手抱着栓柱,看着桌上的红烧肉、蒸红薯,还有冒着热气的小米粥,眼眶又热了。这三年来吃的苦、受的罪,在这一刻好像都成了过去。
吴新辉端着一碗酒走过来,跟刘双喜碰了碰碗:“双喜哥,以后咱们一起跟着队伍,打跑反动派,让老百姓都能过安稳日子。到时候,你带着嫂子和栓柱,回村里盖新房,好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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