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深:“……”他决定今天也不跟老王头说话。
工作讨论在一种极其别扭的氛围中进行着。廖奎心不在焉,陈卫红一板一眼,赵小深神游天外,张小花沉默是金,只有老王头时不时插科打诨,试图活跃气氛,结果往往是冷场。
快到中午的时候,窝棚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是李主任陪着谢薇过来了,看样子是谢薇临走前,再来技术小组做最后的“工作指导”。
谢薇今天换回了她来时那身标准的卡其布工装,黑框眼镜戴得端端正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属于省城研究员的矜持和冷静。仿佛昨夜那个在后山草屋里热情如火、婉转承欢的女人只是廖奎的幻觉。
但廖奎却敏锐地注意到,她的手腕上,似乎比平时多了一圈什么,被袖子若隐若现地遮盖着。是那块劳力士!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李主任笑容满面:“廖奎同志,老王同志,谢研究员马上要回省城了,临走前再来看看你们,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她指导的没有!”
“哎呀!谢研究员这就要走了?真是…真是舍不得啊!”老王头第一个跳起来,脸上堆满了夸张的不舍,“您这一走,咱们小组就像是失去了指路的明灯啊!”
谢薇微微一笑,笑容得体而疏离:“王同志言重了,红星公社的技术小组在廖奎同志带领下,很有活力,也很有想法。我相信,在公社领导的关怀下,一定能取得更好的成绩。”
她的目光公事公办地扫过众人,在廖奎脸上停留的时间,并不比在其他人脸上多一秒。但就在那短暂的视线交汇中,廖奎捕捉到了一丝极力压抑的、深藏在她镜片后的波澜。
“廖奎同志,”谢薇转向廖奎,语气平静,“地区交流会很快就要开始了,希望你抓紧时间,把这次我们在县里交流的一些经验和想法,好好消化总结,特别是关于传统手艺与现代科学结合的部分,这可能是你的优势。”
“是,谢研究员,我一定努力。”廖奎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生怕自己眼神里泄露太多情绪。
“嗯,”谢薇点了点头,又对李主任说,“李主任,感谢这几天的招待。关于我之前提到的,推荐廖奎同志去省农科院参加短期培训的事情,我回去后会尽快落实,一有消息就通知公社。”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李主任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太感谢谢研究员了!这可是我们红星公社的大好事啊!”
老王头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廖奎,眼神里充满了“你小子行啊”的惊叹。
陈卫红和赵小深也露出了惊讶和羡慕的神色。
而一直低头铡草的张小花,动作猛地一滞,手里的铡刀停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她虽然依旧没有抬头,但那瞬间僵直的背影,泄露了她内心的震动。去省城培训…那意味着廖奎将离她更远,离那个谢研究员…更近。
廖奎自己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谢薇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把这件事说出来。这既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应该的,人才难得嘛。”谢薇淡淡地说了一句,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又环视了一下这个破旧的窝棚,目光在张小花的背影上短暂停留,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情绪,然后对李主任说:“李主任,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好好好,我送您!”李主任连忙应道。
谢薇最后看了一眼廖奎,那眼神仿佛在说:“记住我的话,等我消息。”然后,便转身,跟着李主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窝棚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老王头才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抓住廖奎的胳膊:“奎子!听见没!省城培训!你要鲤鱼跳龙门了!我的老天爷!咱们红星公社,真要飞出金凤凰了!”
赵小深也吹了声口哨,眼神玩味:“可以啊奎子,这下真要变成‘廖技术员’,吃上商品粮了?”
陈卫红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学习机会,廖组长,你一定要把握住。”
只有张小花,依旧沉默着。她缓缓放下铡刀,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默默地走了出去,背影在正午的阳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廖奎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再想想谢薇的承诺,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像是压上了一块更重的石头。前途似乎出现了一丝曙光,但情感的泥潭,却仿佛更深了。
他知道,谢薇用她的方式,给了他一个承诺,一个关于未来的,沉重而昂贵的承诺。而那块藏在她腕间的劳力士,就是这份承诺的无声见证。
只是,这份承诺,最终会将他带向何方?
他这条在小小公社池塘里扑腾起的土鱼,真的能游进省城那条大江吗?而游进去之后,等待他的,又将是怎样的风浪?
廖奎望着窝棚外明晃晃的太阳,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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