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河流裹挟着生活的碎片,时而平缓,时而湍急。距离黑泽阵在剑道馆那惊心动魄的一役又过去了数月,夏日的燥热逐渐被初秋的微凉所取代。米花町三丁目的“光の家”便利店依旧每日迎送着熟悉的客人,叮咚作响的门铃声和收银机的开合声构成了生活安稳的基调。然而,在这份看似稳固的平静之下,名为“黑泽阵”的潜流始终在深处涌动,无声地侵蚀着堤岸,让经营者黑泽光无时无刻不绷紧着一根弦。
阵待在道场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夜不归宿。他带回来的不再是需要缝补的破口子或轻微的擦伤,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内敛,却也更加令人不安的冰冷气息。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偶尔掠过弟弟妹妹时,会闪过一丝极其短暂、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类似于“所有物”般的审视目光,但更多的时候,是空的,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去了某个他们无法触及、也不敢想象的黑暗领域。他与小谷之间,几乎已无话可说,兄弟俩同处一室时,空气都会凝滞成冰。只有面对怜子怯生生递过来的水果或询问时,他才会用鼻音发出一个极短的、算是回应的音节。
家庭的维系,越来越依赖于小谷超乎年龄的懂事和怜子那份沉浸于音乐世界的纯粹温柔。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着大哥带来的低气压,如同在薄冰上行走。
这天下午,天气晴好,秋高气爽。阳光透过已经开始泛黄的银杏叶片,在街道上投下斑驳摇晃的光影。
“哥哥,快点啦!老师说今天要早点去,藤本大师可能会来旁听呢!”黑泽怜背着她珍爱的小提琴盒,小跑了几步,回头催促着。十岁的小姑娘出落得越发清秀,大眼睛里盛满了对即将到来的音乐课的期待,白皙的小脸因为小跑而泛起淡淡的红晕。音乐几乎成了她世界里最亮的光,能暂时驱散家中那无形的阴霾。
“知道了,别跑,看路。”黑泽谷快步跟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十二岁的少年,身形正在抽条,逐渐褪去孩童的圆润,显露出俊秀的轮廓。尤其是那双遗传自母亲的紫灰色眼眸,清澈而敏锐,总是下意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因为混血的缘故,他的肤色和发色比一般孩子更深,五官也更为立体,这在他成长的环境中,时而会成为一些无知者排挤的借口。但他早已习惯,并将这份不同内化为一种沉静的力量。他肩上挎着自己的书包,手里还提着怜子装乐谱和水壶的小袋子,像个尽职尽责的小卫士。
兄妹俩说说笑笑,沿着放学回家的熟悉路径走着。怜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和音乐课上的趣事,谷耐心地听着,偶尔点头附和,目光却习惯性地扫视着四周——这个习惯,不知是从大哥身上感受到的压力潜移默化而来,还是父亲时常的叮嘱所致。
然而,平静的日常之下,阴影总在不经意间悄然蔓延。
当他们拐入一条回家必经的、相对僻静的后街时,谷敏锐的感官立刻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这条街两旁多是老旧仓库的后墙和少数关闭的店铺,平时行人就少,在这个临近傍晚的时刻,更显空旷。几个穿着改短了裤脚、松松垮垮校服的身影,正懒散地靠在远处一个废弃仓库的卷帘门前抽烟,烟雾缭绕中,不怀好意的目光如同黏腻的触手,牢牢锁定了他们。
谷的心猛地一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脚步下意识地放缓,将怜子稍稍挡在身后。是附近那所风评很差的高中的学生,出了名的不良团体,领头的那个绰号“毒蛇”,以欺软怕硬和勒索低年级学生闻名。
怜子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停下了话语,小手紧张地抓住了谷的衣角,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哥哥……”
“没事,跟紧我,低头往前走,别回头看。”谷压低声音,语气尽可能地保持平静,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紧张。他希望能安然无事地走过去。
但麻烦,往往不会因为回避而消失。
就在他们即将与那几个不良少年擦身而过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刻意拖长的腔调:
“喂喂喂,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尊贵的‘洋大人’吗?怎么,带着你的小公主出来巡街了?”
为首的“毒蛇”扔掉烟头,用脚碾灭,带着另外三四个人晃悠悠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个子不高,但很壮实,头发剃得极短,几乎露出青皮,眼神浑浊,带着一股痞气和戾气。
谷停下脚步,将怜子彻底护在身后,抬起头,紫灰色的眼眸冷静地看向对方,声音不卑不亢:“我们只是路过,请让一下。”
“让一下?”“毒蛇”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谷,目光尤其在他明显异于常人的五官和肤色上停留,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鄙夷,“杂种玩意儿,谁准你用这种口气跟老子说话了?嗯?滚回你的洋鬼子老家去!这里不欢迎你这种怪胎!”
污言秽语如同脏水般泼来。其他几个不良少年也跟着哄笑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附和着,充满了排外的愚蠢和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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