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阳地区的一月,往往是最冷的时候,而各类会议室里却热气腾腾,只是这份热闹对林鸿彬来说,更像是一种无形的束缚。
林鸿彬不喜欢开会,但整个一月份,会议一场接着一场。
省里他需要参加的有农村农业工作会、知青工作会、商业厅工作会等。
地区的会议就五花八门了,除了一些专项工作会外,还有各种斗争意味很浓的会议。
林鸿彬兴致缺缺的参加了各种会议,全程只带耳朵不带嘴。
林鸿彬的级别早就足够了在地区的各种会上发表意见了,但地区的领导们也都装着不知道,不敢让林鸿彬发言。
终于熬完一场冗长“贯彻第二次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精神”的会议,林鸿彬正准备起身离开,地革委副主任蔡德海却快步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鸿彬,到我办公室坐坐,咱们喝喝茶?”
林鸿彬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应允,跟着蔡德海往办公室走去。
茶一泡,话就敞开了。最后还是聊到了会议上。
“看你最近兴致不高啊!”蔡德海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
“本来就不喜欢开会,现在这会议的氛围,我更不想来!”林鸿彬抿了口茶,语气里满是坦诚。
蔡德海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感慨:
“今天会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人啊,一旦手里攥着权力,就总想着让别人怕他、敬他,把权力的威势看得比什么都重。
想当年我刚当上县领导的时候,也这样,觉得自己说的话就是规矩,别人都得照着办,还得对我恭恭敬敬的,现在回头想想,真是又可笑又荒唐。”
林鸿彬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手里轻轻转动着茶杯。
蔡德海继续说道:“不过这权力威势,对你好像没什么用。
去年郑庆宏多风光啊,权势滔天,可你该反驳就反驳,该威胁就威胁,半点不含糊。
现在这些领导,心里都清楚自己比不上去年的郑庆宏,自然更不敢对你怎么样。
你这样啥也不怕、不按常理出牌的,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异类,只能躲着你、远离你。”
林鸿彬闻言,忍不住笑了:“领导,您这思想境界是越来越高了!”
“不是境界高,是想开了。” 蔡德海摆了摆手,眼神里带着几分释然。
“以前总想着往上爬,觉得权力越大,能做的事就越多,能得到的东西也越多。
可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才发现其实也就这样,只要能把手里的事做好,让老百姓过得舒心点,比什么都强。”
“您说得太对了!”林鸿彬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我敬您一杯!”
蔡德海也笑着举起茶杯,两只搪瓷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放下茶杯,林鸿彬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现在这种情况,肯定不会把我留在地区了,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被调到哪里去。”
蔡德海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你的去处,地委可做不了主,只能等上级领导的决定了。不过上面现在也还没安稳,看这情况,你还得等一等了。”
“那就等吧,反正我就窝在青云山的山里,最不怕的就是等。”
现在动乱是结束了,但社会还是很混乱,仍像一台刚从故障中重启的机器,处处透着不协调的滞涩。
思想领域像是一片刚经历过暴雨的田地,各种声音杂乱生长,始终没能拧成一股绳。
不少机关单位的工作方式,依旧停留在过去的老套路上,循着旧例走,各种争各种斗一样没少。
可民众的心,早已不像以往那般容易被束缚。
被压抑了太久的渴望,正像春芽般悄悄冒头,人们开始主动寻找不一样的精神寄托。
而这种变化,在大学校园里表现得最为明显。
祝晓燕从学校回来时,一进林鸿彬的空间就彻底放开了,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满肚子的新鲜事恨不得一下子全倒出来。
“我们学校现在可热闹了!”
她凑到林鸿彬身边,语速飞快地说:
“现在学校里,大家都敢说自己的想法了!
一会儿有人凑在一起讨论未来的发展方向,一会儿又有人聊最近听到的新鲜事,虽然说得乱哄哄的,可特别有劲儿,不像以前那样,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
还有好多手抄小说在同学之间传,大家都偷偷借着看,生怕被老师发现。”
林鸿彬正忙着在烤架上翻烤肉,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香味扑鼻而来。他手上的动作没停,耳朵却仔细听着,好奇地问:“都有什么小说啊,还得偷偷传着看?”
“可多了!像《第二次握手》、《公开的情书》、《波动》这些,几乎每个班级都有手抄本。”
祝晓燕掰着手指头数,“我都不知道那些同学怎么有那么大耐心,那么厚的书,一笔一笔抄下来,字还写得工工整整的,最后还回来的时候,有人还给弄了个书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