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被刺?!”
淮安驿馆内,吴达一掌拍在硬木茶几上,震得茶碗叮当乱响,他须发贲张,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好一群无法无天的刁商!胆敢行刺朝廷钦差!王公公伤势如何?”
驿丞脸色惨白,抖着声音回道:“王公公……王公公背部中了一箭,所幸随行锦衣卫挡下致命一击,箭簇未深入,但惊吓过度,高热不退……行刺者……服毒自尽了。
吴达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海瑞。海瑞面沉如水,眼神却锐利得如同淬了火的钢针:“刺客身上可有线索?”
驿丞摇头:“都是些粗布麻衣,面孔陌生,身上搜不出任何凭据,连牙齿都敲开看过,没有任何户籍标记……像是死士。”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格外轻,带着寒意。
驿馆内一时死寂。窗外的暮色沉沉压下来,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此刻若稍有退缩,不仅新法前功尽弃,申阁老的心血、陛下的信任,甚至自己的性命都将岌岌可危!
“查!”海瑞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不是死士自尽就断了线索。毒药来源、行刺时机、路线预谋,皆是破绽!吴大人,即刻起,淮安城内所有药铺、医馆严查砒霜买卖!
海瑞的命令清晰而冷酷,如同冰冷的铁流,瞬间冲散了驿馆内的惊惶和混乱。吴达领命而出,步履带着杀气。王锡爵眼中精光一闪,拱手道:“海公放心,周主事这条线,下官已有眉目,此刻正好深入!”
与此同时,户部郎中周经临时养伤的房间里灯火通明,医官刚换完药,周经脸色苍白,闭目躺在榻上。门帘轻响,一个心腹小吏闪身而入,低声道:“大人,王公公那边……只怕挺不过今夜……”
周经霍然睁眼,眼中交织着恐惧和一丝复杂:“赵元亨……这是要破釜沉舟啊!”他猛地抓住小吏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东西……那东西!王锡爵那日试探我,是不是……是不是被他查到了?”
小吏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大人莫慌!那本关键的……销金账,”他声音几不可闻,“大人出事前已命人连夜送去了城东‘漱玉轩’小掌柜处,没人知道!王锡爵这几日盯着咱们,也只查到大人收了赵家三笔‘火耗’银子,这些顶多是贪墨,账上都能圆过去,罪不至死啊!”
周经剧烈地咳嗽起来,喘着粗气,眼中的恐惧并未因小吏的安慰而减轻。他知道自己收的钱远不止明面上那些,那些真正要命的“馈赠”都记在赵元亨那本特殊的“小账”上,但他更害怕的是……漱玉轩真的安全吗?那个贪得无厌的赵元亨,为了彻底掐断线索,会放过这个掌柜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窜上来,让他浑身冰凉。
城东,漱玉轩书画铺。
当王锡爵带着几个精干的锦衣卫赶到时,晚了一步。铺面紧闭,浓烟正从门缝、瓦隙间滚滚冒出,火光已在窗纸后跳动。
“大人!着火了!”
“撞门!”王锡爵断喝,心中暗叫不妙。锦衣卫合力撞开铺面后门,一股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墨香和焦糊味扑面而来。一个年轻伙计打扮的人正挣扎着要从后窗逃跑,被锦衣卫如拎小鸡般擒住。掌柜模样的男人则倒在柜台旁,面皮青紫,口鼻流血,已然气绝——中毒身亡!身边散落着一堆被点燃尚未完全焚毁的书卷。
“搜!”王锡爵亲自踏入浓烟滚滚的铺子,无视翻腾的火焰,目光如隼,在一片焦黑狼藉中扫视。他蹲下身,忍着灼痛翻开倒毙掌柜怀中那叠烧得发卷、边缘焦黑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数目。突然,他目光一凝!在几张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纸页底部,清晰拓印着一个微凹的印记——那分明是印泥沾染后干涸的轮廓,其形状……
正是御书房青瓷茶盏上饕餮纹的一角!
王锡爵瞳孔猛地一缩,瞬间将那几张纸死死攥在掌心!饕餮茶盏……从御书房流出的刘编修的值物……此刻竟在此处留下痕迹!这条藤蔓,竟已悄然无声地伸到了天子身边!
就在此时,驿馆方向传来震天的喧嚣!
“报——!!!”一个锦衣卫满身是汗狂奔而至,声音嘶哑地几乎变形:“海……海公!不好了!城北盐税司衙门外,聚集了上千盐工!有……有人放谣言说新法苛酷,断了他们活路!现在……现在赵家的人在背后煽动,盐工已把衙门围死,喊着要打……打死海青天啊!”
驿馆内,海瑞刚刚听完驿丞关于钦差卫队可疑人员的报告,手中的供词尚未放下。惊天的鼓噪声浪已透过门窗汹涌而来,其中夹杂着绝望的吼叫:“狗官害人!海瑞滚出来!我们要活命!”“砸了这破衙门!”
混乱的人群如浊浪排空,黑暗中无数火把在晃动,映着盐工们疲惫而愤怒的脸。十几个赵府豢养的打手混迹其中,不断煽动:“冲进去!揪出海瑞,逼他废了新法!”“这些官老爷哪管我们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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