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小院静得能听见槐叶落地的声音。
林云舟僵在石凳上,左腿袖子卷到膝弯,露出三道皮肉翻卷的血口子。
血早凝成暗褐色,混着泥灰,瞧着狰狞。
赵清璃端了铜盆过来,搁在石桌上。水晃了一下,溅湿她素白袖口。
“忍着。”她声音像井水,没波澜。
青黛捧了药箱小跑过来,白瓷瓶,粗布卷,银剪子,码得齐整。
赵清璃绞了湿帕子,往伤口上按。
“嘶——”林云舟牙缝里抽气,脖颈青筋梗起。
帕子移开,皮肉里嵌的沙石露出来。赵清璃捏着银剪尖,凑近了挑。
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两弯小影。
林云舟盯着那睫毛看,忘了疼。
“乱动就滚。”她眼皮没抬。
他立刻钉住,连呼吸都屏了。
柳老夫人拄着拐从正屋出来,瞧见这光景,眉头皱成疙瘩。
“清璃丫头,轻些!”
赵清璃“嗯”一声,剪尖稳当当剔出一粒碎石,“当啷”丢进铜盆。
血又洇出来。
她换块干净帕子压住,抬眼瞥他:“疼就喊。”
林云舟咧嘴,汗珠子从额角滚到下巴。
“不疼!郡主亲手伺候,疼死也值!”
“油嘴。”
柳老夫人笑骂一句,挨着石桌另一头坐下。
“云舟是护卫乡里的功臣,这下名声比先前中举可更大了!”
院里只剩三人。
赵清璃打开白瓷瓶,药粉雪白,气味冲鼻。
她捏着小银勺,手腕悬着,迟迟没动。
林云舟腿伸着,肌肉绷得铁硬。
“怕药疼?”她忽然问。
“怕你手抖。”他脱口而出。
赵清璃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银勺磕在瓶口,“叮”一声脆响。
药粉簌簌洒落,盖住伤口。
这回林云舟真没忍住,喉头闷哼一声,牙关咬得死紧。
“忍着。”
她低斥,手指却快了些。
布条展开,绕着他小腿缠。指尖偶尔蹭过他滚烫的皮肤,一触即离。
林云舟喉结滚了滚:“郡主……”
“闭嘴。”
布条缠到第三圈,她手指勾着布头打结。发丝从耳后滑下一缕,扫过他手腕。
林云舟手臂一颤。
赵清璃猛地缩手,布结散了。
“林云舟!”
她抬眼瞪他,耳根却透出一点薄红,“再动自己缠!”
柳老夫人瞅着两人,慢悠悠摇蒲扇:“年轻就是火气旺,碰一下跟炭烙似的。”
林云舟嘿嘿笑,耳根烧起来。
赵清璃垂眼,飞快地重新打结。
这次指尖绷得笔直,半点不沾他皮肉。
青黛端了糕点来,白玉似的糕体,嵌着金桂碎,甜香扑鼻。
柳老夫人推一碟到林云舟跟前:“吃,堵上嘴。”
林云舟捏一块塞嘴里,甜腻冲淡了药苦。他偷瞄赵清璃,她正低头收药瓶,侧脸线条冰雕似的。
“郡主也吃?”他大着胆子递一块过去。
赵清璃没接,只扫一眼他油乎乎的指尖:“搁着。”
林云舟讪讪缩手,糕渣掉在石桌上。青黛忙拿帕子来擦。
“要不是云舟,明玉母女俩就遭大难了。”柳老夫人岔开话头。
“二少爷对我们柳家大恩,要不然,家中两位小姐中,找一个嫁了报恩?!”青黛打趣。
赵清璃收药箱的手一顿。
“你又讨打是不是?”她声音不高,“明玉妹妹哪里看得上这种破落户、登徒子?”
“哪里破落!哪里登徒!”林云舟气了,“她不嫁,你嫁如何?……”
“想得美。”赵清璃合上药箱,“你没机会了。”
林云舟噎住,脸涨成猪肝色。
柳老夫人知道他们的情愫,可如今一个待嫁,一个来迟,孽缘。
赵清璃唇角极淡地弯了一下,拎起药箱:“药换好了。你好走了。”
“这就赶我走?”林云舟急得站起来,“再坐会儿!桂花糕还没……”
“林少爷。”赵清璃打断他,眸光清泠,“礼数。”
林云舟像被泼了盆冷水,蔫回去:“……是。”
柳老夫人打圆场:“云舟再坐坐,陪老婆子说说话。清璃,你去歇着。”
赵清璃福了一礼,转身往厢房走。
青黛抱着药箱跟在后头。
林云舟眼巴巴瞅着她背影,直到帘子落下。
“别瞅了。”柳老夫人拿蒲扇敲他膝盖,“眼珠子掉出来也粘不上。”
林云舟挠头傻笑。
“真喜欢清璃丫头?”老夫人忽然问。
林云舟笑容僵住,手指抠着石桌缝:“……嗯。”
“难。”蒲扇摇得慢悠悠,“你如今是上进,可璃丫头婚书在身,大婚将至,……”
“我知道!”林云舟猛地抬头,“我只是逗趣。我家行商,又只考了个举子,便是再加上十倍,也配不上郡主。我就说说,过个嘴瘾。”
“能有郡主这个朋友,已是我心里第一高兴的了。”
柳老夫人瞅着他发亮的眼睛,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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