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第一场雪,细碎,无声。
柳家小院静得能听见雪落青瓦的簌簌声。
出了院门,走进雪幕里。
赵清璃裹着半旧的素锦斗篷。
林云舟走在她身边,撑着大的油纸伞。
隔着飘飞的雪,看着她。
雪落在他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还没到结局,你逃什么?”她问。
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他心口。
林云舟喉结滚动。
“汴梁……又不是我家。”他声音发涩,“你阿父的事,我帮不上忙。留在那儿,徒增烦扰。”
“帮不上忙?”
赵清璃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嘲弄。
“还是觉得我这‘废郡主’,配不上你新科举人的身份?”
林云舟猛地抬头!
“郡主,你也会说笑话了!!”
“那你为何要走?”她逼问。
斗篷下摆拂过石阶上的积雪。
“那你为何要回?”
他反问,声音也拔高几分,“京城王府锦衣玉食,孙家宰辅天下,高门显贵,不比这江南小院强上百倍?”
“不错。”
赵清璃嗤笑一声。“现在说起这些词来都出口成章了?我确实喜欢锦衣玉食。可是这些你一样能给我!”
“我……”
“汴梁的事,已经了了。”
她打断他,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拒了孙九思的求娶。”
林云舟瞳孔猛地一缩!
“拒了?”
“嗯。”
她点头,“放在三年前,九思哥哥是我心心念念必嫁的人。但经此一遭,已然变了。某个废物闯到我的世界里,大闹了一遍,又要逃跑。岂有此理!”
雪落无声。
林云舟只觉得一股尴尬和挠心的甜。
“可孙九思他是新科状元,我是举人最后一名。”
他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赵清璃看着他。
“为什么要跟九思哥哥去比?”
她缓缓开口,声音低了些。
“我知道,是你去求的他。求他去求皇上,答应他不再见我,是与不是?”
林云舟耳根“唰”地红了。
“是!”
“可那没用。因为我没答应。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说了不算!”
林云舟脖子都红了。
“还有,你是不是去求见太子殿下了?”
林云舟浑身一僵,点头。
“你这个莽夫!惊扰太子,是可以处极刑的!”
猛地抬头看她!
“可那时候,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在汴梁,我只认识太子!只要能救你,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去!”
雪,似乎下得更密了。
林云舟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
他那些自以为隐秘的、笨拙的努力,原来早已被她知晓。
“太子仁德…我没料到他真会帮忙!”他梗着脖子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小。
赵清璃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神秘的笑意。
“你这莽夫,在太子殿下那里已经挂了号了。”
啥意思?林云舟彻底哑了。
他张着嘴,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孩子。
赵清璃看着他这副窘迫又执拗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林云舟,”
她声音微哑,“你有没有想过,你散尽家财陪我走这一趟汴梁,冒着风险,四处求人,结果让我做了别人的小娘子。人财两失,你不觉得亏?”
“亏什么?只要事情办得顺利,郡主心满意足,就算真变回破落户,那也值得!”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雪地里,清晰无比。
“我林云舟,以前是混账!是废柴!可自从遇见你,我就想变好!想配得上你!想护你周全!你在别人那里是被废的郡主,在我这儿就是像仙女一样贵重的郡主!”
“汴梁的事,我帮不上大忙,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扛?看着你阿父在牢里受苦?我做不到!”
“我知道一个做茶叶生意的商人子弟,跟亲王贵女,两者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可我就是……就是……”
他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哽住。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烧得他眼眶发酸。
赵清璃怔怔地看着他。
“就是情不自禁的想靠近你。想跟你并肩走在一起!”
“你说我痴人做梦也好,说我狂妄无知也罢,我就像被你赎买的奴仆一般,听你说话就高兴,看你蹙眉就紧张,看你流泪就难受。心甘情愿的被你使唤。”
这个莽撞的、执拗的、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废柴”少爷。
“你这个奴仆,我可买不起,也不敢使唤!”她吐了吐舌头,给个嫌弃的表情。
她猛地别过脸。
“傻子一样……”她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带着哽咽。
林云舟却捕捉到了。
他心头一颤,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了她微凉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怔了一下。
赵清璃没有挣脱。
她缓缓转过头。
清冷的眸子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映着漫天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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