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眠云巷,阳光一打,到处都是融化的雪水。
赵家小院正厅里,熏笼暖香,但气氛凝重。
晋王赵翊端坐主位,捻着茶盏盖,目光扫过院中黑压压的人头。
王妃胡氏挨着他,赤金步摇晃出细碎光斑。
“听着!”
周嬷嬷嗓子尖利,压过满院低语。
“王爷侥幸得活,已是天大的福分!可咱们府上遭了这场祸事,家宅尽收国库,养不起这许多闲人!今日便发还身契,各寻出路去吧!”
底下嗡地炸开锅。
“王妃娘娘!老奴在府里伺候三十年了……”花白头发的老管事扑通跪下,老泪纵横。
“是啊!郡主小时候,还是奴婢喂的米汤……”一个圆脸婆子抹着眼泪。
王妃胡氏不忍,别过脸去。
周嬷嬷柳眉倒竖,指尖戳着案几:“哭什么丧!王府短你们吃喝了?该给的遣散银子,一文不会少!管家——”
管家捧着红木匣子上前,匣盖一开,白花花的银锭子摞得齐整。
“按府里旧例,一等仆五十两,二等三十两,粗使十两!拿了银子,即刻收拾东西走人!”
人群骚动起来。
有人盯着银子眼发直,有人攥着衣角啜泣。
角落里,青黛攥着赵清璃的袖口,指尖发白。
赵清璃垂着眼,走到今天已是无奈。
“郡主……”
青黛声音发颤,“我也要打发吗……”
赵清璃抬眼。
“你自己可选,但我舍不得。”她声音低得像自语。
青黛听到不用走,一秒转了颜色。
开始之前,赵翊站起来跟各位告歉。
“各位,是我赵翊对不起大家。你们中很多人从老王爷年轻那时候,就跟着王府干事,一辈子辛辛苦苦,几十年的缘分啊。到今天要散了。像这个临安的宅子,也是老王爷那个时候置办下的,也丢在我这里。唉!今日一别,实属无奈。今后,诸位若还有什么需要,我赵翊还是一力相帮!”
“王爷!”——
管家忽然扑到阶前,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老奴十三岁进府,跟着您从潜邸到王府,整整四十年!求王爷开恩,让老奴留下吧!扫院子看门都成,不要银子!”
赵翊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浑浊眼底掠过一丝动容,随即被疲惫淹没。
“管家啊……”
他叹息,“不是本王心狠。我赵家的宅第都被朝廷收缴了。连我自己都要暂时寄人篱下,实在是没法收留你啊。”
林忠肩膀一塌,老泪纵横。
胡氏不耐烦地挥手:“下一个!钱婆子!”
一个穿绸戴银的胖妇人挤出人群,接过银子掂了掂,撇嘴:“才三十两?王妃,老奴可是管着针线房的!这些年……”
“嫌少?”
周嬷嬷冷笑。
“要不要老奴再贴你二百两,谢你偷库房料子给你闺女做嫁衣?”
钱婆子脸唰地白了,攥紧银子缩进人堆。
发银子的队伍挪到西厢廊下。
赵清璃看着一个瘦高个小厮接过十两银子,忽地开口:“张顺。”
小厮吓得一哆嗦:“郡、郡主?”
“你娘的风湿,”
她声音平淡,“城西济世堂李郎中的膏药贴,比虎骨酒管用。”
张顺愣住,眼圈慢慢红了,咚地磕个头:“谢……谢郡主记挂!”
胡氏剜了赵清璃一眼。
赵清璃只当没看见,目光掠过人群,落在月洞门边。
赵清璃给抹泪的老花匠又塞了一锭碎银:“刘伯!拿着!回去买几亩好田,种花种菜随你!好好养老!”
仆人越走越多,人群渐渐稀疏。
最后只剩三人留在院中。
青黛绞着帕子,周嬷嬷垂手肃立,赵忠拄着扫帚。
王妃扫过他们,交代:“留下的几位前期也是询问过你们的意见。今时不同往日,大家留下须得吃得了苦。而且很长一段时间要寄人篱下。可受得了?”
三人均说可受。
“那交代一下,青黛留下伺候郡主。周嬷嬷是我从胡家带来的老人,自然跟着。赵忠……你跟着伺候王爷……”
“是。”
“从今往后,明面上有主仆之分,里子上咱们是一家子。”赵翊说。
赵忠猛地抬头,浑浊老眼迸出光:“……谢王爷!”
赵翊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赵清璃,语气缓了缓:“璃儿,咱们走吧!”
赵家人集中在院子里,回头望着这所宅子。
封府的差役等在宅门口,有些不耐烦了。
宅门口,两辆半旧青篷马车已套好,车辕上堆着箱笼,粗麻绳勒得死紧。
老王爷赵翊背手站着,立在阶前。
王妃胡氏捏着帕子按眼角,声气儿发虚:“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
管家赵忠捧个黑漆托盘过来,里头散堆着银锞子。
赵翊目光扫过门楣上“敕造晋王府”的金匾。
晨光里,那金字蒙了层灰。
墙角老槐后头。
林云舟抻脖子望——
“哐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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