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冷晴,哈一口气变成白雾。
晨日斜挂柳梢,风里裹着稻茬的干香。
柳家后山那片新翻的菜畦,土腥气混着青草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林云舟弓着腰,裤腿卷到膝盖,露出两条沾满泥巴的小腿。
他手里攥着把豁口的旧锄头。
“哐!哐!”地刨着脚下的硬土。
每一下都带着狠劲,土块四溅。
“少爷,您轻点!”
阿福蹲跟在他身后往坑里插菜秧子。
“这坑刨得比碗口还大,菜秧子埋进去都得闷死!”
林云舟头也不抬,锄头抡得更凶:“你懂个屁!根扎的深,冬天才能活下来!”
阿福缩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少爷这火气,从那日跟郡主因为推荐太学的事就没消过。
锄尖戳到块石头,“铛”一声脆响,火星子迸出来。
林云舟虎口震得发麻,锄头脱手飞出去,“噗”地插进旁边水沟里。
“晦气!”他啐了一口,直起腰抹汗。
泥手在额角蹭出道黑印子。
田垄尽头,溪水拐弯处。
赵清璃扶着位穿栗色细葛直裰的中年人,沿着卵石滩慢慢走。
是废晋王赵翊。
“这溪水清亮,”
赵翊指着水底游弋的小鱼,“比汴梁溪水里的活泛。”
赵清璃“嗯”了一声,目光却飘向菜畦里那个抡锄头的某人。
真是好巧不巧。
“阿父,要不咱们回去吧,后山荒凉,没什么可看的。”
“哎,非也。青山素颜,小溪潺潺,空气清冽。再陪为父逛逛!”
林云舟正撅着屁股,在水沟里摸锄头。
赵翊顺着她目光望去:“那后生是?”
“嗯——好像是隔壁林家的。”
赵清璃声音淡得像水,“听说整日游手好闲,净干些不着调的事。”
赵翊眯眼细看。“听说是商贾之家,正常。”
林云舟胡乱抹了把脸,继续挥舞锄头。
赵翊抬脚就往田埂走:“去瞧瞧。”
赵清璃指尖一紧:“阿父!”
“无妨。”赵翊拍拍她手背,“今天兴致好!”
赵清璃跟在后头,盯着林云舟撅起的屁股,牙根发痒。
林云舟刚把锄头插回土里,一扭头,撞上双含笑的眼睛。
“小哥儿这坑刨得深,”赵翊蹲在菜畦边,捏起把潮土搓了搓,“种人参都够用。”
林云舟先瞥见郡主,再一看这老伯的气度,八成是晋王!
他杵着锄头柄喘气,“不刨深点,菜根扎不下去,风一吹就倒,还不耐冻!”
赵翊仔细一看 蹙眉:“你种菜还是有问题。我教你。”
他挽起袖子,捡起根菜秧子:“得斜着栽,根须摊开,土压七分紧。”
指尖灵巧地拨开根须,插进浅坑,覆土轻拍。
动作行云流水。
林云舟看得一愣:“行家啊?”
“年轻时在自家园子里也爱种种。田园稼穑,我之心归啊!”
赵翊笑着起身,裤脚沾了泥星子也不在意,“这芥菜秧子水灵,哪家铺子买的?”
“柳家菜园顺的!”林云舟脱口而出。
嗯?赵翊一怔。
原来还是个小贼!
赵清璃眼皮一跳。
林云舟浑然不觉,还得意地补充:“他家厨娘跟我熟,专挑最嫩的给!我们两家邻着,互通有无正常。您是?”
故意问。瞥了一眼郡主。
赵翊扯了个谎:“我就住在附近,是来走亲戚的。”
林云舟哈哈大笑,目光越过他看着她。她像面对流氓似的,瞪过来。
赵翊眼尾褶子堆成扇:“我来给你搭把手!”
“成啊!”
林云舟把锄头给他,自己去栽秧。“您刨坑吧,这活不用弯腰!”
两人一个刨坑,一个栽苗。
赵翊刨坑浅,间距匀称。
林云舟栽得快,根须捋得顺溜。
泥手碰泥手,菜秧子递来递去。
赵清璃僵在田埂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林云舟栽完一垄,直腰抹汗。
目光扫过田埂,正撞上赵清璃来不及躲闪的眼神。
想着逗逗她吧!
“大叔,这是您家姑娘?”
赵翊刨坑正起劲呢,随意嗯了一声。
“这水灵的模样,十里八乡的可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清泠泠的眸子,像淬了毒朝他射来。
林云舟,成心的是吧!
“咳,婆家还没下落!正犯愁呢。”
林云舟笑得更开心了。
他故意冲着阿福拔高调子,指桑骂槐,“阿福,你插的这垄苗子蔫头耷脑的,跟某些人似的——白费好水土!”
阿福顺着望去:“哪蔫了?水灵着呢!”
林云舟嗤笑:“瞧那叶子尖,都卷边了!跟被霜打了似的!”
赵清璃知道他在亏自己,恨得牙痒痒。
云舟啧啧称赞赵翊刚刨的浅坑一扬:“到底是行家,这坑刨的!深浅适中,方正透光,菜秧子一放,根须舒展——这叫学问!”
“且得跟您多学学。”
赵翊笑眯眯地,享受吹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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