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时分,青瓦上,像有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孙九思伏案疾书,墨迹未干的陈情书堆了半尺高——
全是举报杭州知府顾延年在漕粮、盐引上做手脚。
烛火将他的侧影投在窗纸上,瘦削。
“大人,歇歇吧。”
随从孙安捧着热茶进来,声音压得低,“亥时了。”
孙九思头也没抬:“最后一页。顾家那条老狐狸,尾巴藏得深,不钉死了,他还能翻身。”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几点寒星诡谲地闪烁了一下。
“咻——!”
一支淬了蓝芒的短弩,撕裂雨幕,破窗而入!
孙九思只觉右臂一凉,随即是钻心的剧痛!
他闷哼一声,毛笔脱手,在桌案上拖出一道狰狞的墨痕。
“有刺客!”孙安目眦欲裂,拔刀护在孙九思身前。
衙役的呼喝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炸开!
刀剑碰撞声、刺客遁逃时瓦片碎裂声混成一片。
混乱中,孙九思捂住右臂,鲜血从指缝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月白的官袍袖管。
他脸色煞白,额角冷汗涔涔,却死死咬着牙没再出声,只对急扑过来的孙安哑声道:“……证物……收好!”
柳家小院,揽月阁。
烛火跳跃,映着赵清璃微蹙的眉。
她指尖捏着一枚白玉棋子,悬在棋盘上,久久未落。
青黛端了安神茶进来,见她心不在焉,小声道:“小姐,孙大人那边……听说遇刺了。”
棋子“啪嗒”一声掉在棋盘上,滚了几圈。
赵清璃猛地抬眼:“伤得重吗?”
“伤了右臂,流了不少血,万幸没毒。”
青黛把茶盏推近些,“王爷说那院子不安全,今天先把人接到咱们院子将就一宿。”
她起身:“备药,更衣。”
孙九思被接来暂居西厢房的有个空房间,药味浓得呛人。
他靠坐在窗边软榻上,右臂裹着厚厚的白布,隐隐透出血色。
脸色依旧苍白,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盯着桌上摊开的半卷案宗。
门“吱呀”一声轻响。
赵清璃提着个红漆食盒进来,带进一丝微凉的夜风。
“九思哥哥。”她声音清泠,听不出情绪。
孙九思抬眼,眸中瞬间漾开温煦的笑意,像春冰乍破:“清璃妹妹?这么晚,怎劳你亲自过来?快坐。”
他欲起身,牵动伤口,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别动。”赵清璃快走两步,将食盒放在桌上,“阿父让我送些药来。”
她打开食盒,取出一个青瓷小罐,揭开盖子,清苦的药香弥漫开来。
“王府秘制的‘玉肌散’,止血生肌最是有效。”她拿起一旁备好的干净棉布和小银勺,“我替你换药。”
孙九思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头微暖,顺从地伸出伤臂:“有劳妹妹。”
赵清璃动作极轻,小心翼翼地解开染血的旧布。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眼前,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她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指尖微微发颤。
“吓着你了?”孙九思声音温和。
“还用说?”
她定了定神,用银勺舀起碧绿的药膏,均匀地敷在伤口上。
“会是谁干的?你才来了多久啊。就急着要你的命。”她低声问,手上动作不停。
“最近同时在暗查几个官员,也许风声传出去,狗急跳墙了。”
孙九思目光落在案宗上,带着冷意,“他们越是这样,越证明我查的方向没错。漕粮亏空、盐引倒卖……桩桩件件,足以让他抄家灭族!”
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
赵清璃指尖一顿,药膏在伤口边缘凝住。
“值得吗?”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了查案,差一点丢了性命。”
孙九思看着她,笑容里带着点苦涩,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有些事,不是值不值得,而是该不该做。在其位,谋其政。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清冷的眉眼上,声音低了下去,“我答应过圣上,要还江南一个朗朗乾坤。若连这点险都不敢冒,如何配得上……”
后面的话,他顿了顿,没说出口的“你”。
赵清璃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她拿起干净的白布,一圈圈缠绕上去,动作又快又稳,仿佛要借此掩饰心湖的涟漪。
“好了。”她打好结,退开一步。
“伤口深,仔细别沾水,按时换药。”
“多谢妹妹。”孙九思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眼底笑意更深,“这药敷上,倒真不那么疼了。有妹妹亲自包扎,就觉得就算受伤也值了。”
郡主跟他告别,请他早些歇息。
他如同送着初相见的恋人般,将她送出门廊。
她朝他欠身福了一礼,娴静的像朵玉兰。
过了两天。
阳光晒着冬日的柳家小院。
孙九思斜倚在竹榻上,右臂裹着厚厚白布,隐隐透出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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