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镇。
冷风吹得按察使行辕门前两盏气死风灯晃个不停。
林云舟抱着胳膊杵在石阶上,无所事事。
以前无所事事了,就去勾栏瓦舍听曲喝酒;
现在哪怕无所事事,也是守在当朝新科状元的衙前听候差遣。
《世说新语》说“不以爱憎匿善。”
孙九思确实是个无可辩驳的好官,有宵小之辈想害他,出手护他,也符合林云舟的处事原则。
做人么,要么大奸,要么大义。
纵是情敌,也是心地纯良的情敌。
孙九思的随从孙安第三次探头。
“林公子,您守在这儿,妨碍大人公务了,您有什么忙的就去吧!别在这衙门门口溜达了。”
“我在外面站着,怎么碍大人事了!”
林云舟眼皮都没抬,“陈情的百姓里面万一混进歹人,我站在这里也好提前甄别!”
他梗着脖子,带着股混不吝的狠劲。
孙安噎住,缩回头。
门缝里隐约传来孙九思压抑的咳嗽声。
林云舟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护他?护个鬼!
护的是郡主那点未了的心思,护的是自己那点不甘心!
他反正有的是时间,茶铺里的生意,主母那位嫡长子压根不想他插手。
正好,那就继续溜达。
郡主接了圣旨,认了命,明年春天三月就要嫁进孙家。
他娶不着郡主,也不能让郡主的郎君折在自家门口。
不是为孙九思,是为郡主。
她心里装着谁,他已经清楚了。
因为注定要失去了,所以只能用心去护送一程。
天蒙蒙亮,运河码头炸了锅。
只见河岸边围着一圈人,几个衙役正不耐烦地驱赶着看热闹的百姓。
地上,一领破草席裹着一具湿淋淋的尸体,府衙的仵作走过来掀开草席,看了两眼,罗裳紧贴着身体,仍是凹凸有致。一双泡得发白肿胀的手,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格外刺眼。
“死人啦!捞上来个女的!”
“哎哟!瞧那身段!是那个原来教坊司的婉容姑娘吧?昨儿还见她抱着琵琶唱曲儿呢!”
“啧啧,造孽哟!谁这么狠心?”
“啧啧,顾知府派人来看了一眼,说是失足落水,草席一卷就抬走了……”
杭州府动作神速,一上午便安排仵作验尸,判定失足落水而结案。
消息像长了腿,传进行辕。
是徐婉容!
那个在杨柳巷小院里,曾向他们泣诉顾延年恶行,愿作人证的女子!
孙九思捏着密报,指尖发白。
“顾延年怎么说?”
“顾知府说……”孙安觑着他脸色,“说是失足落水,已经……结案了。”
“失足?”孙九思冷笑,一把将密报拍在案上,“昨夜刚递了顾家漕运的证词,今早就‘失足’?好一个顾青天!”
他猛地起身,牵动右臂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备车!去义庄!”
“是……”
弯身坐进马车的轿厢,一个人影子似的跟上来,一言不发,坐在他对面。
是林云舟。
“林公子,你整日跟着本官做甚?”
“大人所涉之案异常凶险,我来护你周全。”
“你一个富商子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护我?”
“我林家在临安深耕多年,我林云舟的江湖朋友遍布各行各业,你信我便是。”
孙九思扫他一眼,没阻拦。
两人面对面,马蹄踏碎薄雾。
义庄阴冷,霉味混着劣质香烛气,熏得人脑仁疼。
一盏昏黄的灯笼,在破败的屋檐下晃悠,投下幢幢鬼影。
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停尸的偏房。
空气冰冷刺骨,混杂着浓重的尸臭和味道。
老仵作掀开盖在徐婉容尸体上的白布。
那张曾经带着愁绪与决绝的脸,此刻肿胀发青,嘴唇乌紫,眼珠外凸,死状凄惨。
林云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他别开脸,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孙九思脸色铁青,紧抿着唇,示意仵作仔细查验。
仵作老郑是孙九思从钱塘县府临时调来的,干瘦得像根老竹竿。
信不过杭州府的仵作。
老仵作经验丰富,戴上手套,动作麻利地检查口鼻、脖颈、四肢……
“大人,”老仵作的声音沙哑低沉,在寂静的停尸房里格外清晰,“死者口鼻确有少量溺液,符合死后落水特征。但……颈后有轻微皮下出血,指痕模糊,像是被人从后扼住推入水中。”
他枯瘦的手指沾了点水,轻轻掰开女尸紧合的嘴。
用特制的竹筷在口腔牙缝内侧夹出一小片干枯的紫色花瓣,已被河水泡得发胀。
“紫蝶兰?”
老周凑近嗅了嗅,脸色骤变,“这东西……混着‘醉仙引’的花茶喝,是安神保胎的方子!临安的娘子们有了身孕后常喝这个。”
他猛地抬头,看向孙九思。
附身又冲着她口腔嗅着她体内弥漫出来的气息,这股怪味道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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