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湖州仓空旷的库场,枯苇瑟瑟作响。
仓内,嶙峋的太湖石在衙役火把跳跃的光线下投下狰狞的怪影。
孙九思一身墨色劲装,外罩半旧藏青棉袍,站在一堆形态扭曲的“花石”旁,脸色比这冬日的天色更沉。
接报新缉拿了一个仓库主事,而且可以指认幕后主使,他便带着孙安星夜赶往湖州,现场提审。
他面前,跪着瑟瑟发抖的主事,旁边是从湖州府衙调拨来的班头。
“说!”
孙九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仪。
“这些石头,除了宋记,还有谁经手?谁验的货?谁签的收?”
库房主事抖得筛糠似的,头几乎埋进地里。
“回……回大人……小的……小的只管看门点数……具体……具体交割,都是……都是上头派来的账房先生……”
班头上前一步,踹了那人一脚:“废物!说清楚!哪个账房先生?!”
另一个稍微胆大些的小吏,哆嗦着抬起一点头,飞快地瞥了一眼孙九思身后按刀而立的衙役。
“是……是杭州府顾知府衙门的……张……张先生!每次都是他!带着顾府的印信!清点数目,签押入库单!小的们……小的们只认他的签字和印信!宋家的人……反倒……反倒不怎么露面……”
孙九思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顾知府衙门的张先生?张什么?样貌如何?”
“叫……叫张德禄!瘦高个,留着山羊胡,左……左眼角有颗痣!说话……说话带着点汴梁口音!”小吏急忙描述。
“是他!”
孙九思身后的亲随孙安低呼一声,“大人!就是那个常跟在顾延年身边,替他打理私账的账房张德禄!错不了!”
“这姓张的,这几日可在顾府?”
“在的。”
孙九思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湖州仓的库房小吏,直接指认了顾延年的心腹账房张德禄,就是这批私囤倒卖的贡石在官面上的接头人!
人证、物证(入库单上的签名印信)、供词(张三的供词指向宋承业,而宋承业的白手套角色必然与顾延年相连),铁证如山!
顾延年这只老狐狸,尾巴终于被踩住了!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暴涨,再无半分犹豫。
“走!”
他转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袍袖带起一阵寒风,“去杭州府衙!拿人!”
杭州知府衙门的黑漆大门紧闭,铜钉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孙九思一身墨色劲装,外罩半旧藏青棉袍,腰间佩刀,眼神锐利如鹰隼。他身后,是十来个从临安县府抽调的精干衙役,个个面色紧绷,手按刀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破门!”孙九思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两个膀大腰圆的衙役应声上前,抬脚狠狠踹向门板!
“哐当——!”
一声巨响,沉重的门栓应声断裂!两扇大门猛地向内洞开,带起一阵寒风和灰尘。
孙九思一马当先,跨过高高的门槛,靴子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衙役们鱼贯而入,迅速散开,堵住前院各个通道。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
孙九思目光如电,扫过空无一人的庭院,直逼正厅。
他脚步不停,带着两名亲随,径直走向那扇紧闭的厅门。
“顾延年!出来!”孙九思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压抑的怒火。
厅内毫无回应。
孙九思眼神一厉,不再犹豫,抬脚便踹!
“砰——!”
厅门应声而开!
一股暖烘烘的、带着酒菜香气的暖风扑面而来,与院中的肃杀寒意形成鲜明对比。
厅内景象让孙九思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知府顾延年正站在主位旁,脸上堆着谄媚至极的笑容,小心翼翼地给主位上一位身着紫袍、头戴乌纱、气度威严的中年男子斟酒。
陪酒的还有几位杭州府的署官。
那紫袍男子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胸,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根本没听见外面的破门声和孙九思的怒喝,只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水晶肴肉放入口中。
他身后侍立着两名身着明光铠、腰挎长刀的魁梧护卫,眼神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闯入的孙九思!
兵部尚书!李纲!
孙九思心头猛地一沉,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身后的衙役们更是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从院子的东西厢房,一下子涌出几十名铁甲软胄的亲兵,手持一等精刀,将这帮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衙役们团团围住。
顾延年像是才看见孙九思,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委屈和愤怒。
“按察使孙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强闯府衙,惊扰李尚书!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李尚书奉旨督阵讨伐睦州青溪的方杰一伙逆贼,你们带兵甲破门,莫非是要配合反贼刺杀朝廷命官不成?”
孙九思对着主位上的李纲,躬身抱拳,声音艰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