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业区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地下病房内的气氛却已截然不同。紧绷的弦稍稍松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胜利的微甜。
周燃带着一身尘土与疲惫，却眼神发亮地汇报着最终清点结果：“雇佣兵七人，全部活捉，已移交联合调查组。缴获的武器和爆破装置足以炸平半个街区。初步审讯显示，他们是通过一个无法追踪的暗网中间人接单，定金高得离谱，尾款约定在‘确认目标清除’后支付。”
“中间人……”陆西辞靠在沙发上，受伤的左臂让他无法完全放松，但眉宇间的凌厉因这场胜利而稍减，“顺着这条线，能挖一点是一点。重点是，让他们开口指认付款资金来源，哪怕只是又一个空壳公司，也能给调查组多提供一个冻结目标。”
“明白，那边已经在加紧审了。”周燃点头，目光转向旁边的小餐桌，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点调侃，“不过老大，你现在最该做的，是补充体力。沈制片这‘庆功宴’，可是精心准备了好久。”
陆西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沈知意正站在小餐桌旁，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片吐司摆好。今天的吐司与众不同，她竟然用模具将吐司做成了小小的、金灿灿的奖杯形状！每个“奖杯”吐司上都用不同颜色的果酱点缀着，像是缠绕的彩带。而在最大的那个“奖杯”吐司顶端，她还用一颗鲜红的草莓代替了宝石，旁边用奶油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英雄”。
她听到周燃的话，耳根微红，却强自镇定地将那个最大的“英雄奖杯”吐司端到陆西辞面前，清了清嗓子：“咳……奖励。恭喜陆总……指挥若定，大获全胜。”
陆西辞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亮晶晶的、带着明显崇拜与喜悦的眼睛，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又痒又软。他受伤的右手抬起，有些笨拙，却异常坚定地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奖杯”。
“英雄？”他挑眉，嗓音因疲惫而低哑，却带着一丝难得的、真实的慵懒笑意，“保护自己女人，不是天经地义？”
这话说得直接又霸道，让沈知意的脸“轰”一下全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神却软得能滴出水来。
周燃和几个核心队员憋着笑，非常识趣地退出了客厅，将空间留给这对历经生死考验的恋人。
陆西辞就着沈知意的手，在她刚才写下的“英雄”二字旁边，咬了一口“奖杯”。酥脆的吐司混合着果酱的甜和奶油的香，还有草莓清新的酸，味道层次丰富，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好吃。”他看着她，目光深邃。
沈知意心里甜滋滋的，拿起另一个小一点的“奖杯”吐司，自己也咬了一口，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与甜蜜。她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和吊着的手臂，心疼地问：“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还好。”陆西辞不欲多谈自己的伤，转而问道，“妈和苏珊博士那边怎么样？”
“都安排好了，加了双倍的人手，绝对安全。”沈知意回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语气轻快了些，“阿姨今天气色好多了，还问起你，我说你处理点公事，很快就能去看她。”
陆西辞“嗯”了一声，心底因母亲的牵挂而泛起暖意，也因沈知意妥帖的安排而感到安心。有她在，他确实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冲锋陷阵。
然而，这份温馨的庆功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程煜拄着拐杖，脸色比刚才出去时凝重了几分，手里拿着一个刚刚解密的便携式硬盘，重新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打扰一下你们的‘庆功宴’。”他声音干涩，“我刚从那个雇佣兵头目的个人加密设备里，恢复出一部分被删除的数据。里面……有一些东西，我觉得你们需要立刻看看。”
他将硬盘连接到客厅的主屏幕上。屏幕上迅速滚动过一些杂乱的信息、坐标、武器清单，最后，定格在几张看似无关的、拍摄于不同场合的偷拍照片上。
照片的主角，大多是沈知意。有她出入“意起星辰”办公楼的，有她和圈内人会面的，甚至有几张，是她之前和陆西辞在相对公开的场合短暂同框的画面，拍摄角度刁钻，显得两人关系亲密。
这些都不足以让陆西辞变色。真正让他眼神骤然冰封、周身气息瞬间降至冰点的，是最后一张照片——
那是很多年前，沈知意大学时期，和她的初恋男友，那个曾给她带来情伤、让她对“姐弟恋”心存恐惧的年轻男孩，在校园林荫道下并肩而行的背影。照片有些模糊，但沈知意的侧脸轮廓清晰可辨。
这张照片，混在一堆针对沈知意的近期监视影像中，显得格格不入，又……细思极恐。
“‘守夜人’……”程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们怎么会查到那么久远的事情？还特意保留着这张照片？”
沈知意看着屏幕上那个青涩的自己和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过往，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那段失败的恋情，一直是她内心深处不愿触及的伤疤。
陆西辞没有说话，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其刺穿。他想到了沈知意偶尔流露出的、对年龄差距的敏感，想到了她内心深处那份不安全感……
原来，她过去的阴影，并不仅仅是一段失败的感情。这张照片出现在“守夜人”雇佣兵的资料库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早就把沈知意调查得底朝天，连她最私密的过往伤疤都一清二楚！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不仅仅是想从物理上消灭障碍，更准备了……攻心的武器。
他猛地看向沈知意，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与难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心疼与暴怒交织。
庆功的甜腻尚未在舌尖完全化开，冰冷的寒意已从脚底悄然蔓延。吐司奖杯还散发着温暖的香气，但胜利的喜悦已被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幽灵，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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