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的水流声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温念初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上面似乎还烙印着沈聿怀指腹移动时带来的、清晰的轨迹感，酥麻的余韵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尚未完全平息。
她能想象门后的他正在经历什么——用冰冷的水冲洗，反复擦拭，试图将那不属于他的触感从皮肤上、从记忆里彻底清除。那是他的战场，孤独而惨烈。
当沈聿怀终于从洗手间出来时，他换了一件干净的浅蓝色衬衫，头发鬓角还带着些许未干的水汽，整个人像是被彻底清洗、消毒过一遍，重新恢复了那种无菌般的整洁与疏离。只是，他的脸色比进去时更加苍白，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唇色也有些浅淡。
他看到依旧等在原地的温念初，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蹙：“你怎么还没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带着点被窥见狼狈后的生硬。
温念初却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她站起身，目光坦然地看着他：“我在想，需不需要帮你叫辆车？或者……你需要一个人待会儿？”
她的直接和……某种意义上的“体贴”，让沈聿怀再次怔住。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独自处理所有不堪，从未有人在他明显表现出抗拒和需要空间时，还如此平静地、不带任何同情或探究地询问他的需求。
这种陌生的对待方式，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他心弦上一个从未被触碰过的音符。
“不用。”他生硬地拒绝，偏过头去，避开她过于清澈的目光，“我没事。”
“好吧。”温念初也不坚持，她拿起自己的背包，“那，下周见？”
就在她转身欲走时，窗外毫无预兆地传来轰隆一声闷雷，紧接着，瓢泼大雨哗啦啦地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玻璃窗，瞬间将外面的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幕之中。
两人俱是一愣，同时看向窗外。
“看来，”温念初无奈地耸耸肩，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打车软件，“得等一会儿了。前面排了五十三位。”
沈聿怀看着窗外密集的雨帘，又看了看站在门口，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温念初，抿了抿唇。
咨询室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充当着背景音。空气里，消毒水、雪松冷香，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温念初身上带来的、像是阳光和青草混合的清新气息，悄然交织。
沈聿怀沉默地走回办公桌后，坐下，拿起一份文件，似乎打算投入工作，忽略她的存在。
温念初则重新坐回沙发，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新闻，偶尔抬头看看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雨势，再看看那个仿佛已经进入“勿扰模式”的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雨声，文件翻页声，呼吸声。
在这种被意外拉长的、被迫共处的空间里，某种无形的界限似乎在悄然模糊。
“咳，”最终还是温念初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她没话找话，“这雨下得真突然。”
沈聿怀从文件上抬起眼，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温念初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沈聿怀放在桌面的左手。就是这只手，不久前还与她的指尖进行了一场艰难而细微的共舞。此刻，它安静地搁在那里，冷白的肤色在灯光下几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她忽然想起他刚才从洗手间出来时，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疲惫。
“沈医生，”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一些，“你……还好吗？”
沈聿怀翻动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看向她，目光里带着审视，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怜悯或者窥探的痕迹。
但他只看到了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询问。就像她之前问他“敢不敢”一样，直接，坦荡。
这种目光，让他构筑的心防产生了一丝松动。
“还好。”他给出了和刚才一样的答案，但语气似乎缓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刚才……谢谢你。”温念初继续说道，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我知道，那对你来说很难。”
沈聿怀沉默了片刻。窗外雨声喧嚣，衬得室内愈发安静。
“治疗需要。”他最终给出了一个极其理性的回答，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知道是治疗需要，”温念初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她歪着头，眼神里带着点狡黠的光，“但你没临阵脱逃，没喊‘暂停’，这是事实。所以，谢谢你的……坚持。”
她的用词很巧妙，“坚持”，而不是“忍耐”或者“牺牲”，这让他感觉稍微好受一点。
沈聿怀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无法否认，在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说出“我只是在完成治疗”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显得格外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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