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坡的月光像被打碎的银箔,铺满了整片洼地。三堆篝火在风里明明灭灭,将华工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李铁柱带着第一拨人冲出矿场篱笆时,正好撞见华夏镇的护卫队——二十名骑士骑着黑马,甲胄在月下泛着冷光,为首的周明远翻身下马,手里的长刀“呛啷”出鞘,刀刃映着篝火,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
“李大哥!”周明远的声音穿透夜雾,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这边走!马车都备好了!”
李铁柱眼眶一热,刚想回话,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赵三发的护矿队举着火把追了出来,火把的光在黑暗中连成一条扭曲的火龙,监工的嘶吼声撕破夜空:“拦住他们!别让这群叛徒跑了!”
“赵虎,带老人和娃先走!”李铁柱将刘寡妇的小儿子塞进赵虎怀里,自己抄起矿镐,转身冲向护矿队,“我断后!”
赵虎咬了咬牙,抱着孩子钻进马车。老木匠和张老五也操起铁锹、扁担,与其他年轻华工一起,在篝火旁组成一道人墙。护矿队的马蹄越来越近,领头的监工举着马鞭,劈头盖脸就朝最前面的华工抽去。
“铛!”
周明远的长刀稳稳架住了马鞭,火星瞬间溅起。他手腕一翻,马鞭被刀刃割断,监工惊呼着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在篝火旁的泥地里,溅起一片火星。
“华夏镇的人?”护矿队的队长勒住马,脸上满是忌惮,“周主事,这是我们黑风矿的家事,你非要插手?”
周明远勒转马头,长刀直指对方:“普天之下,哪有家事需要把人当牲口使唤的?赵三发纵容手下草菅人命,早已触犯律例,今天这些弟兄,我保定了!”
护矿队的人显然没料到他们会硬碰硬,一时竟有些迟疑。李铁柱趁机大喊:“弟兄们,华夏镇的人来接咱们了!冲过去就是活路!”
华工们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抱着孩子、扶着老人,朝着马车的方向狂奔。护矿队回过神来,举着棍棒、砍刀追上来,却被华夏镇的骑士拦住。马蹄声、兵刃碰撞声、华工的呼喊声混在一起,在西坡的月光下,谱成一曲悲壮的逃亡之歌。
李铁柱最后一个爬上马车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回头望去,黑风矿的轮廓在晨曦中越来越模糊,赵三发的人终究没敢追出矿区边界——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身着红甲的士兵,手持长枪,默默地站在晨光里,像一道无法逾越的界线。
“是镇抚司的人。”周明远勒住马,看着那些士兵,眉头微蹙,“他们怎么来了?”
李铁柱也认出了那身红甲——是殖民当局的常备军,平时很少离开镇中心,更别说插手矿区的事。为首的校尉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抬手对着马车的方向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既没有阻拦,也没有靠近,只是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别管他们。”周明远挥了挥手,“先回华夏镇再说。”
马车在晨曦中驶离西坡,身后的红甲士兵始终静立不动,像一尊尊沉默的石像。李铁柱趴在车窗上,看着他们的身影被晨光吞没,心里升起一丝不安——殖民当局从不关心华工的死活,这次突然现身,到底是为了什么?
车队进入华夏镇地界时,李铁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镇口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数十顶帐篷,炊烟袅袅升起,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正在空地上支起灶台,几个孩子围着一辆马车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得像风铃。他认出那是上个月从青风矿逃来的华工,此刻正坐在帐篷前,用石头在地上教孩子们写字,阳光照在他们脸上,带着久违的、平和的笑意。
“李大哥!这边!”
赵虎从一顶帐篷里探出头,手里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窝头。李铁柱走过去,接过窝头,咬了一口,眼泪差点掉下来——是白面的,没有沙子,带着淡淡的麦香。
“周主事说,你们一路辛苦,让先歇着,晌午杀头猪,给大伙接风。”赵虎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那边正在搭棚子,说是给咱们这些新来的住,还说要开个学堂,让娃们念书。”
李铁柱看着忙碌的人群,有华夏镇的原住民,也有和他一样从矿区逃来的华工,大家互相帮忙搭帐篷、抬木料,没有人指挥,却井然有序。晨光洒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憧憬。
“周主事呢?”他问。
“在那边跟镇抚司的人说话呢。”赵虎指了指镇中心的大槐树下,“刚才来了个当官的,说是要见周主事。”
李铁柱走过去时,正听见周明远和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争执。那官服上绣着殖民当局的徽记,说话时总是微微仰着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周主事,并非本官为难你,只是这些华工都是黑风矿的‘在册劳力’,赵矿主已经报备过殖民府,你擅自将人带走,是违反‘矿务条例’的。”
周明远冷笑一声:“条例?哪条条例允许将人锁在矿洞里,不给饱饭,动辄打骂?王主簿要是真懂条例,不如先去查查黑风矿的‘失踪人口册’,看看每年有多少华工‘消失’在煤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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