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布下的饵,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悄然等待着涟漪的扩散。她深知,对付悦来居这等地头蛇,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借力打力、以智取胜。她精心设计的“信息迷雾”,真真假假,核心目的在于制造一种假象:她林薇薇并非毫无根基、任人拿捏的孤女,其背后可能牵扯着某些他们不愿或不敢轻易触碰的势力或资源,同时,她自身也具备一定的反制能力。
接下来的几日,她依旧如常往返于客栈、摊位与忘忧谷之间,但言行举止间,刻意增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从容。在摊位上,她与熟客闲聊时,会“无意”中提及“近日得了一位长辈指点,对几味药材的炮制有了新解,正尝试改良配方”,语气恭敬,却对“长辈”身份讳莫如深。在济世堂采购时,她会向相熟的伙计询问一些较为生僻或特定产地的药材信息,并流露出“若价格合适,或可小批量试购”的意向,仿佛资金并非首要问题。这些细微的变化,通过不同渠道,零零散散地汇入悦来居探子的耳中。
这一日,林薇薇按照计划,在摊位收市后,并未直接返回客栈,而是绕道去了城南一家规模较小、但以药材种类繁杂闻名的“百草轩”。她故意在店内徘徊许久,仔细挑选了几味并不算稀有、但配伍起来却有些讲究的药材,其中便包括了她之前刻意提及的、需要“寻找替代品”的几味,以及一两种稍显冷僻、通常用于特殊方剂的辅药。她与掌柜的交谈声音不高,但足够让有心人听清部分内容,如“火候需格外小心”、“药性相佐相畏”等术语,显得颇为内行。结账时,她支付了足额银钱,并未讨价还价,表现出一定的经济底气。
这一切,都被尾随而至的悦来居眼线尽收眼底。他们看到林薇薇进入百草轩,选购了那些听起来有些门道的药材,举止从容,不似作伪,心中疑窦渐生:这丫头难道真有什么依仗?或者,她捣鼓的东西,并非简单的茶饮糕点,而是更复杂、甚至可能触及某些敏感领域的药方?
就在悦来居的管事对着手下带回的混乱信息皱眉不解时,林薇薇的“后手”悄然启动。她通过一位绝对可靠(曾受她赠药恩惠)的街坊孩童,将一封没有署名、字迹刻意歪斜的短笺,送到了济世堂钱管事手中。短笺内容极其隐晦,只写着:“近日偶得古方残卷,涉及‘风痹’调理,需‘赤箭’、‘威灵仙’等物试制,然此物敏感,恐引觊觎,不知贵号可有稳妥渠道?” 其中“风痹”是常见病症,但“赤箭”、“威灵仙”等药,若用量配伍不当,确有毒性,常被官府管制。
这封信,看似是向济世堂求助打听渠道,实则是借济世堂之口,将“林薇薇可能在研究涉及管制药材的古方”这一更具冲击力和风险性的信息,间接而“自然”地泄露给可能也在关注济世堂动向的悦来居。此举极为冒险,但林薇薇算准了李掌柜的老练与谨慎,他绝不会轻易卷入这种是非,更可能将此视为林薇薇“不知深浅”的举动,甚至会出于自身安全考虑, subtly 与林薇薇保持距离,而这恰恰会给悦来居造成“济世堂对此事态度暧昧或欲撇清”的错觉,进一步加深疑虑。
果然,钱管事收到短笺后,立刻禀报了李掌柜。李掌柜捻须沉吟良久,眼中精光闪烁。他自然看出这信来得蹊跷,内容也耐人寻味。他并不相信林薇薇会鲁莽到去碰管制药物,但这出戏码,显然意在震慑暗处的对手。“这丫头……心思倒是缜密,手段也够辣。”他低声自语,随即吩咐钱管事:“不必回复,亦不必打探,静观其变。” 他选择了置身事外,而这正是林薇薇想要的效果。
悦来居那边,很快也通过安插在济世堂附近的眼线,得知了“林薇薇曾派人送信至济世堂,李掌柜阅后未予回复”的消息。结合之前林薇薇在百草轩的举动和那些模糊的传言,悦来居的掌柜坐不住了。他原本只想打压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最多是逼其就范或逐出市场,但现在情况似乎变得复杂了。如果这丫头真在搞什么涉及敏感药材的古方,背后或许真有高人,或者她本身就是个不知轻重的疯子,无论哪种情况,强行打压都可能引火烧身,万一闹出官司或牵扯到官府管制药物,悦来居的麻烦就大了。
权衡再三,悦来居掌柜决定暂时收手。他吩咐手下:“暂停对那丫头的直接动作,先摸清她的底细,特别是她和济世堂、还有她口中那个‘长辈’到底什么关系。另外,查查百草轩,看她到底买了什么药。” 他打算采取更隐蔽、更谨慎的策略,而这正是林薇薇需要的喘息之机。
数日过去,城南摊位前风平浪静,再无地痞骚扰,连窥探的目光似乎都少了许多。林薇薇心知,自己的“迷魂阵”初步奏效了。悦来居被暂时唬住,不敢再轻举妄动。她并未因此松懈,反而更加谨慎。她减少了去摊位的次数,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忘忧谷的学习中,同时通过可靠的渠道, subtly 放出一些“近日潜心钻研,鲜少外出”的消息,进一步坐实自己“有所依仗、专心技艺”的形象。
这场无声的较量,虽未正面交锋,却暗流汹涌。林薇薇凭借对人心、时局和药理的巧妙运用,以弱示强,成功化解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她不仅暂时保住了自己在州府的立锥之地,更向潜在的对手展示了她的智慧与不可轻侮。
然而,她也清醒地认识到,这只是权宜之计。悦来居的退让是暂时的,一旦他们查清虚实,报复可能会更加猛烈。而济世堂李掌柜的静观其变,也意味着合作关系远未稳固,自己仍需凭借真才实学赢得更多的筹码。
夕阳西下,林薇薇从忘忧谷归来,谷中薛神医今日讲解“君臣佐使”在药膳中的灵活运用,令她受益匪浅。她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州府的繁华喧嚣依旧,但她的内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静和坚定。经过这次风波,她更加确信,在这危机四伏的世道,唯有不断提升自身的实力——无论是技艺、心智还是谋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前方的路依然漫长且布满荆棘,但此刻,她仿佛手握一枚刚刚淬炼过的、微凉却坚韧的盾牌,虽不足以横扫千军,却已能护住周身要害,为她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和空间,去继续磨砺那把未来可期的、属于自己的利剑。夜色渐浓,她的身影融入州府的万家灯火之中,渺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韧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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