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北市新店区的安康里藏在捷运站后方的斜坡上,老旧公寓的阳台挂满了晾晒的衣物,一楼的骑楼摆着各家的盆栽,詹家的三角梅爬得最高,每到春天就会垂下一帘粉紫色的花瀑。陈阿姨每天清晨买菜回来,都会在詹家门口停下脚步,和坐在小马扎上择菜的詹老太太聊上几句,顺便逗逗趴在脚边的土狗阿黄。
“阿连今天又去山上种菜啦?”陈阿姨把刚买的香菜递了一把过去,詹老太太总是夸她种的菜不够香。
詹老太太抬起头,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菊花:“是啊,说要摘些新鲜青菜给餐厅的同事带去。这孩子,就是实诚。”她的声音里带着母亲特有的骄傲,目光望向巷子口,仿佛能看到儿子扛着锄头回来的身影。
连某在街角的热炒店当洗碗工,每天穿着沾着油渍的围裙下班,路过杂货店时总会买一瓶詹老太太爱喝的冬瓜茶。街坊邻居都见过这对母子相携上山的模样,连某走在前面拨开杂草,詹老太太跟在后面捡拾掉落的菜苗,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幅温馨的民俗画。谁也没把连某手腕上那道浅浅的旧疤痕放在心上,只当是年轻时打工留下的伤。
变故是从那年夏天开始的。台北的梅雨季格外漫长,潮湿的空气里总能闻到墙壁发霉的味道。陈阿姨第一次听到詹家的争吵声时,正蹲在门口收晒干的被套。起初只是模糊的争执,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摔碗的脆响和詹老太太的哽咽。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却听见连某嘶吼着:“你别再管我了!我不是疯子!”
之后的日子,争吵成了詹家的常态。有时是深夜里压抑的怒骂,有时是清晨爆发的争执。陈阿姨发现詹老太太的三角梅渐渐枯了,她再也没在门口见过那个择菜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偶尔拉开窗帘时,那张布满愁容的脸。有一次在菜市场遇见,詹老太太悄悄拉着她说:“阿连停了药,说自己好了,我劝不动他。”语气里满是无奈,眼眶红红的。
陈阿姨想起前几天看到连某站在巷口的榕树下,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手里攥着的香烟烧到了指尖也没察觉。她想上前问问,却被连某突然抬起的眼神吓住了——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种陌生的焦躁,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她终究没敢开口,只是默默走开时,听见身后传来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案发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过榕树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陈阿姨正在家里擦窗户,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老妇人凄厉的哭喊:“杀人了!快报警!”她探头往下看,只见住在隔壁巷子的林婆婆跌跌撞撞地跑着,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手指着詹家的方向,浑身都在发抖。
陈阿姨的心猛地一沉,抓起围裙擦了擦手就往楼下跑。詹家的门虚掩着,门口的土狗阿黄焦躁地转圈,发出低沉的呜咽。她刚靠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像极了菜市场屠宰摊的味道,却又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诡异。透过门缝,她看到连某坐在沙发上,蓝色的衬衫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双手垂在腿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警笛声很快划破了社区的宁静。红蓝交替的灯光映在老旧的公寓墙上,把围观居民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陈阿姨站在人群里,看着警察破门而入,看着医护人员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出来,白布下隐约能看到蜷曲的身形。她忽然想起昨天还看到詹老太太提着菜篮子回来,笑着说要给连某做他最爱吃的卤肉饭。
后来从警方那里,街坊邻居才拼凑出事情的全貌。连某是精神照护个案,靠着药物维持了五年的稳定。半年前他觉得自己完全康复,便偷偷停了药,起初只是情绪有些波动,后来渐渐变得易怒多疑。案发当天,詹老太太只是随口唠叨了几句让他按时吃药,没想到却点燃了连某积压已久的情绪。他冲进厨房拿起两把菜刀,朝着母亲砍了下去,直到确认母亲没有了呼吸,才木然地坐在沙发上等待。警察在他家的阳台发现了刚摘的青菜,还带着露水的新鲜,和客厅里的血腥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案件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全台。安康里的平静被彻底打破,詹家那栋挂着三角梅的房子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白天路过时,人们总会加快脚步,眼神不自觉地避开那扇紧闭的门;到了晚上,更是没人敢靠近那条巷子。陈阿姨第一次夜里起床上厕所时,隐约听到巷口传来女人的啜泣声,她吓得赶紧关了窗户,心脏砰砰直跳,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都市传说就这样在口口相传中滋生蔓延。有人说在月圆之夜,看到一个无头的老妇人身影在詹家门前徘徊,手里还提着一个菜篮子;有人说深夜路过时,能听到房子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夹杂着母子的对话;还有杂货店的老板说,有天凌晨看到连某站在榕树下,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说“妈,我错了”。这些没有根据的传言,像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在安康里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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