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砚揣着那锭沉甸甸的银子,走出镇北王府别院(对外称某官员别业)的角门,心头依旧滚烫。小姐没有瞧不起他这穷酸小子,反而赞他“机警细心”,还给了厚赏。这不仅仅是钱,更是一种难得的信任和认可。他紧紧攥了攥拳头,暗下决心,一定要更用心做事,报答这份知遇之恩。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城西的药铺,用这锭银子的大部分,给久病卧床的母亲抓了几副好药。剩下的钱,他仔细包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这才脚步轻快地往家赶。破旧的小院里,母亲服下药后睡得很安稳,石砚看着母亲略显红润了些的脸色,心里充满了希望。
接下来的几日,石砚更加卖力地在码头和市集间奔波。他牢记苏挽月的吩咐——“不要刻意打听,只需留心即可,安全第一。” 因此,他并不主动凑近那些官差或兵丁,只是借着帮人搬货、跑腿的机会,耳朵却像最灵敏的哨探,捕捉着空气中流动的每一丝信息。
码头上关于那位新来的钱粮官的抱怨果然多了起来。不只是克扣酒钱、深夜查粮,更有运粮的民夫私下嘀咕,说有些粮袋封口似乎有被重新缝合的痕迹,重量也似乎轻了些,但钱粮官验看时却只草草扫过,甚至有一次,一个民夫提出质疑,反被那钱粮官以“扰乱军心”为由鞭打了一顿。
这些信息,石砚都默默记在心里。他知道,这些零碎的异常,或许就是小姐需要的东西。
这日午后,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码头的活计少了些,石砚便转到城南一家颇受脚夫、伙计们欢迎的简陋茶摊,想喝碗热茶暖暖身子,也顺便听听这里的闲话。茶摊里人声嘈杂,烟气缭绕,充满了市井的鲜活与杂乱。
石砚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小口啜饮着粗茶。邻桌是几个穿着绸布短袄、看起来像是某家商铺伙计模样的人,正高声划拳喝酒,显然已是半酣。石砚起初并未在意,直到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酒后的炫耀口吻说道:
“……哥几个,知道咱最近忙啥大生意不?说出来吓你们一跳!”
另一人嗤笑:“得了吧,张老三,你能有啥大生意?不就是帮着周家……呃,跑跑腿么?”
那被称为张老三的伙计似乎被激了一下,梗着脖子道:“跑腿?哼!你懂个屁!这回可是真正的‘大买卖’!北边来的……贵客!懂吗?连咱们东家都亲自作陪,小心得跟什么似的!”
“北边?”旁边一个稍微清醒点的伙计疑惑道,“这兵荒马乱的,北边还有生意能做?莫非是……”
张老三似乎意识到失言,赶紧打了个哈哈,含糊道:“哎呀,总之是笔大财!做好了,咱们年底分红都能多拿好几两银子!来来来,喝酒喝酒!”
几人又哄闹起来,话题转向了别处。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石砚的心跳骤然加速!“周家”、“大生意”、“北边来的贵客”!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他瞬间联想到了小姐让他留意的“漕运、粮草、官员”以及……那隐隐约约的“北狄”阴影!周家不是刚刚因为“云裳阁”倒台而元气大伤吗?怎么突然又有了能让东家亲自作陪的“北边大生意”?这太不寻常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不动声色地继续喝茶,耳朵却像猎犬一样竖着,希望能听到更多。然而那几个伙计之后便只谈风月,不再提及正事。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再也听不到有价值的信息,石砚便放下茶钱,悄然离开了茶摊。
雪花落在脸上,带来丝丝凉意,却无法冷却石砚内心的激动与紧张。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间听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报告上去!小姐说过,有重要消息可以去找陈管事(顾清风的对外身份),或者通过门房递话。
但此刻天色尚早,直接去别院未免惹眼。石砚想了想,决定先去找陈管事。顾清风平日并不总在“霓裳”的铺面里,但他在城南有一处处理杂事的落脚点,石砚曾去送过几次信。
石砚冒着雪,快步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条相对僻静的胡同。顾清风的落脚点是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后院。他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门,轻轻敲了敲。
开门的是顾清风手下的一个伙计,认得石砚,便放他进去了。院子里,顾清风正披着一件旧棉袍,和两个看似管事模样的人低声交代着什么,见石砚进来,脸上带着急切,便挥手让那两人先下去。
“石砚?这么急,有事?”顾清风问道,眼神锐利。他对这个少年印象不错,机灵、踏实,而且口风紧。
“陈管事,”石砚喘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小的刚才在城南茶摊,听到一些话,觉得……觉得可能很重要。”
“哦?什么话?”顾清风示意他进屋说。
进了简陋的厢房,石砚将自己在茶摊听到的关于周家、“大生意”、“北边来的贵客”的对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连那几个伙计的语气和神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