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武门兵变的硝烟与血腥,随着夏日的热风,似乎渐渐从永安城的街巷中消散。
不知不觉间,城防、戍卫、内卫、巡查、商贸、市集等,重新在永安城内繁荣,经历过一切的惊悸,却如同沉入水底的巨石,表面平静,暗里却重压着每一个身处漩涡中心的人心。
「天下兵马大元帅」朱璧永麾下的彰武军,一分为二,精锐主力依旧驻扎于城外,由原先虎峪口大营移驻狮子营,虎视京师;另一部则由其心腹将领统率,牢牢把控着京城九门及各处战略要冲,美其名曰“协助防务,以防溃兵反扑”。
城内巡逻的甲士也由京营换成了彰武军,那玄色衣甲与冷硬面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众人,谁才是此刻京城真正的主宰。
五月二十八的凌迟公决,倒是引起了城内百姓的热情,至少上万的民众围观以原「腾骧左卫大将军」皇甫富升为首的一众逆贼在涵武门门楼受刑,连心肝都被人买了去下酒。
令人玩味的是,尽管河南河北“大闯军”之势愈演愈烈,烽火连天,糜烂数府,朝廷却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
无论是暂掌军权的朱璧永,还是深宫之中的「正元帝」黄晟,亦或是忧心忡忡的殿阁大臣,都无人主动提出调兵遣将,前往中原平乱。
对于西窜黄岳湖方向的鲁惕、南逃不知所踪的周汝成及其麾下溃兵,也无人提及追剿。
那场险些倾覆社稷的涵武门兵变,连同其引发的后续波澜,竟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悄然捂住,成了所有人讳莫如深、心照不宣的禁忌。
被部下夺权的「左府大都督」王存毅虽证得清白,但也含羞下野,京师三大营及都督府一时之间只剩个「火器提督」丁友昂晋升「署理右府大都督」主持事务。
深宫之内,「正元帝」黄晟似乎真的在日渐好转。
他开始重新批阅奏章,召见重臣,过问政事,虽未举行大朝会,但每日在居然殿内的觐见从未间断。
皇帝面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比瘫痪之初清明了太多,只是那目光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弓之鸟般的警惕与冷冽。
他对朱璧永,表面上依旧倚重,赏赐丰厚,言语温和,甚至下旨褒奖其“平叛护驾之功”。
但每一次关于军务的奏对,每一次听到彰武军又接管了某处衙署的消息,他藏在袖中的手都会下意识地握紧。
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意识到,卧榻之侧,睡着一头随时可能噬人的猛虎,而这头虎,竟是他自己一度试图倚仗的——这种失控的感觉,比身体的瘫痪更让他恐惧。
微妙的、令人窒息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六月初一。
这一日,中断许久的常朝大朝会,终于在紫宸殿重启。
寅时刚过,文武百官便已按品阶肃立于丹墀之下。晨曦微露,照耀着擦拭一新却难掩昨日伤痕的宫砖,以及百官身上略显陈旧的朝服。
气氛庄重而压抑,无人交头接耳,每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能听到彼此紧张的心跳。谁都知道,这场朝会,绝不会如同表面那般风平浪静。
先前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何香重回原职,尖细的“升朝”声响起,百官依律跪拜。
「正元帝」黄晟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遮面,看不清神情,只觉其身姿比往日挺拔了些许。
依序奏对开始,多是些各地雨水粮价、日常政务的禀报,琐碎而沉闷,仿佛刻意在回避着什么。
约莫半个时辰后,「户部尚书令」方延元双手一捧,出列陈奏。
方延元面色沉静,条分缕析,细数了数条旨在开源节流、充实国库的税收政策,包括清丈部分勋贵隐田、扩大东部海贸抽分、以及在不触动根本的前提下对某些商税进行微调。
奏条严谨务实,显示出其老练的财计之能,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为折中有效的法子,也最可能为朝廷诸僚、士绅百姓所接受。
“臣之所奏,皆乃斟酌时事,冀望于国库渐盈,以安天下。伏乞陛下圣裁。”方延元声音平稳,奏毕躬身,期待着皇帝的反应。
龙椅上,黄晟微微颔首,声音透过冕旒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方爱卿所奏,老成谋国,着户部详议章程,再行上报。”
“臣,领旨。”方延元再拜,退回班列,显然没有得到他期望的结果,但也只能默默接受。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朝会将如此波澜不惊地度过之时,异变陡生——
只见「文成阁协办大学士、兵部尚书令」云焘猛地一步踏出班列,手持玉笏,声音洪亮,甚至带着一丝悲愤,瞬间打破了殿内刻意维持的平静:
“陛下!臣云焘有本要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他身上,这位在兵变中神秘失踪、后又悄然现身于朱璧永身侧的兵部最高长官,此刻他要做什么?
黄晟的目光也透过冕旒落在云焘身上,淡淡道:“云爱卿有何事奏?”
云焘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陛下!涵武门之变,叛逆猖獗,社稷倾危!幸赖陛下洪福,忠臣用命,将士效死,始得戡平大乱,护佑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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