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病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被厚重玻璃过滤后的模糊车流声,像遥远海岸的潮汐。
傅璟深那句话,如同投入静谧湖面的巨石,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余波阵阵,冲击着她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心防。“我是认真的”——五个字,清晰、笨拙,却又重若千钧。
林晚靠在床头,视线落在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脚踝上,仿佛那白色的纱布是什么极其有趣的图案。她能感觉到傅璟深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的侧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近乎灼热的期待和……忐忑。
是的,忐忑。这个词汇竟然会出现在傅璟深身上,简直是天方夜谭。可偏偏,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掌权者,他像一个交出了最后筹码的赌徒,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带着一丝细微的、难以言说的疼痛。她该相信吗?相信这个从一开始就带着“穹顶计划”接近她,情感认知存在障碍的男人,此刻脱口而出的“认真”?
理智在疯狂地拉响警报,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辙,不要被一时的温情和依赖蒙蔽双眼。他此刻的“认真”,或许只是吊桥效应下的错觉,或许是他那套精密逻辑在面对“林晚”这个特殊变量时,推导出的一个阶段性结论。
可是……心底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回想起他毫不犹豫跟着跳下海的身影,回想起他在冰冷海水中紧紧箍住她的、那双坚定有力的手臂,回想起他抱着她冲向救护车时,那失控的、布满恐慌的侧脸……这些,也是可以计算和伪装的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傅璟深看着她低垂的、轻轻颤动的睫毛,看着她微微抿紧的、失去些许血色的唇,那颗习惯于高速运转处理数据的大脑,第一次陷入了某种近乎空白的停滞。他无法分析她此刻的沉默,无法从任何微表情数据库里调取匹配的模式。他只知道,这种等待的感觉,糟糕透顶,比面对任何一个商业谈判的僵局,都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动了动有些发干的嘴唇,想要再说些什么来补充,来论证他的“认真”,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逻辑失效了。
(承)
就在傅璟深以为这场沉默会无休止地持续下去,心脏一点点沉向谷底时,林晚忽然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一直交叠放在身前的手,动了。
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纤细、白皙,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着。它慢慢地、带着一种迟疑的试探,从被子上抬起,然后,朝着他的方向,移动了一寸,又移动了一寸。动作缓慢得,仿佛穿越了无形的荆棘。
傅璟深的目光,瞬间被那只手牢牢锁住。他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终于,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如同上好瓷器般的触感,轻轻地,触碰到了他随意搭在床沿的手背。
只是指尖极小的一部分,蜻蜓点水般的一下。
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沿着相触的皮肤,猛地窜进傅璟深的四肢百骸!他整个人的脊背瞬间僵直,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而陌生的战栗感席卷了他。
这不是他认知范围内的任何一种物理接触。不是因为压力,不是因为温度差,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的、他无法用现有知识体系去解构的东西。
那微凉的触感只停留了不到半秒,林晚就像被烫到一般,指尖迅速蜷缩起来,想要收回。
几乎是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本能——
在她指尖撤离的前一刹那,傅璟深的手猛地翻转,以一种与她刚才的轻柔截然不同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那只试图逃离的手,整个儿包裹进了掌心。
他的手很大,掌心因为常年握笔和某些不为人知的训练,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温热而干燥。而她的手,在他掌心的对比下,显得愈发纤细娇小,微凉的肌肤迅速被他灼热的体温熨烫。
林晚浑身一颤,霍然抬头看向他。
撞入她眼帘的,是傅璟深那双总是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剧烈而混乱的情绪风暴。有惊愕,有无措,有茫然,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专注。
“你……”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单音节。
傅璟深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甚至让她感到一丝轻微的疼痛。他仿佛是在确认,确认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是真实的,确认掌心里这微凉柔软的触感,不是他因情绪过载而产生的幻觉。
他低下头,目光死死地锁住两人交握的手,眉头紧紧蹙起,像是在研究一个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难题。
“很奇怪。”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纯粹的困惑。
林晚心尖一颤:“……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