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太公带着祝龙、祝虎,紧随祝彪那充满戾气与不甘的背影,几乎是狼狈地消失在偏厅门外,连最基本的客套告辞都显得敷衍而僵硬,透着难以掩饰的仓促。
他们甚至没有再看扈太公与李应一眼,那决绝离去的姿态,将满心的羞愤与强压的怒火暴露无遗。
这一行人的负气离去,仿佛瞬间抽走了厅内最后一丝虚假的暖意,留下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尴尬与冷场。厅内一时间落针可闻,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几位尚未寻机告辞的阳谷县士绅,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被这无声的漩涡卷入其中。
扈太公和李应不易察觉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一次,眼神中除了对祝彪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行径惯有的鄙夷之外,更添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惊异和对主位上那位年轻公子哥的重新评估。
这位来自东京的“王公子”,面对祝彪近乎撕破脸的咆哮威逼、以及祝太公默许纵容下的无形压力,竟能如此云淡风轻,应对得滴水不漏!
那份沉稳如山岳、纹丝不动的气度,以及那番绵里藏针、巧妙地将矛盾焦点引向“规矩章程”而自身超然物外的手段……着实让人心中凛然,不敢再因其年轻而有丝毫小觑。
扈太公暗自赞叹,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这份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于无声处分化瓦解的功夫,用得可谓是炉火纯青,不着痕迹。此子,深不可测!
李应抚须的手指也几不可察地微微停顿,那双精光内敛的眼中闪烁着更深沉的思虑光芒。
他忌惮的从来不是祝家庄明面上的武力,而是其蛮不讲理的霸道作风和睚眦必报、纠缠不休的做派。
王伦今日之举,看似只是拒绝了祝彪的无理要求,实则却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挫了祝家庄不可一世的锐气,更是在这微妙的场合,向所有在场之人传递了一个清晰无比、耐人寻味的信号——祝家庄,并非独一无二,绝非不可替代!
就在这微妙的静默与各自思量中,扈太公和李应也顺势起身,准备拱手告辞。今日这场面,风波乍起,他们作为旁观者,也不宜久留,免得徒生是非。
“扈太公,李庄主,且请留步。”
王伦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一种与方才面对祝彪时截然不同的真诚挽留之意,那份冷淡疏离与隐含的锋芒已然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恰到好处的尊重与令人如沐春风的亲近感。
扈太公和李应脚步同时一顿,带着明显的诧异转过身来,目光齐齐投向主位上的王伦。
只见这位年轻公子脸上方才那层应对祝家时的冰霜已然消融殆尽,唇角含着一抹温和而真诚的笑意,眼神明亮,正望向他二人。
“不知王公子还有何要事相商?”扈太公手按桌案,沉声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李应也停下了下意识抚须的动作,双手自然垂落,静立原地,眼神中精光微闪,等待着王伦的下文。
王伦从容起身,步履稳健地走到两位庄主面前,身姿挺拔,气度雍容。
“两位庄主为人宽厚平和,持重守成,行事光明磊落,更重信守诺,这在阳谷县乃至整个京东东路,都是谁人不知,谁人不交口称赞的?这份千金难买的清誉,王某虽初来乍到,亦是如雷贯耳,心向往之。”
他先送上了一番不卑不亢、却精准切中扈、李二人最为看重的立身之本的赞誉,话语真诚,语气恳切,令人闻之舒坦,却又不觉谄媚。
“方才那番小小风波,想必两位也尽数看在眼里。”
王伦话锋自然而然地一转,语气中略带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仿佛遇见了不懂事的顽童。
“我观澜坊经营四方,首重‘规矩’二字。那梁山泊来的货物,源头特殊,销路去向、利益分成,皆有其自成一体、严密非常的章程契约,其中牵涉错综复杂,绝非王某一人可擅自更易做主。”
“因此,京畿路这等核心区域的大宗代销总权,确如王某方才所言,早已在章程之内定下,白纸黑字,难以更易。此非王某有意推诿,实乃恪守信义、严守契约之本分,还望两位庄主体谅。”
他再次点明“源头章程”和“既定契约”的严肃性,将拒绝祝彪的理由夯得实实在在,同时也在不经意间暗示了这背后“规矩”的森严和某种不可抗力的存在,引人遐想。
“然,”王伦话锋陡然一转,脸上笑容更盛,带着一种愿意与真正朋友分享机遇的热情与坦诚。
“规矩是死的,情谊却是活的。我观澜坊亦非那等墨守成规、不知变通之辈。眼下,正有一桩新的机缘。”
他微微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重要的秘密。
“据王某所得最新消息,梁山方面的高人,近日又苦心研制出了两种前所未有、功效神奇的紧俏新货!依王某拙见,其未来在市面上的价值与潜力,恐怕绝不亚于如今已声名鹊起的水月镜与透骨香!甚至犹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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