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温泉“交心”之后,傅沉舟便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与各种医书古籍的艰苦搏斗。他几乎是见缝插针地研读,书房里那堆关于“磨镜”、“双头莲”乃至更隐晦记载的卷册越堆越高,甚至还夹杂了些许道家关于阴阳调和的典籍。他眼底时常带着研读至深的血丝,眉头锁成了川字,口中时常喃喃着“心肾不交”、“七情郁结”等术语,那股认真钻研的劲头,比处理最棘手的朝政还要专注百倍。
他甚至还“病急乱投医”,命尚食局每日呈上的膳食,都尽量按照某些医书上所言,多备了些据说能“滋养阳气”、“调和阴阳”的食材,诸如韭菜、羊肉、鹿茸之类,弄得江弄影看着满桌“壮阳”大餐,哭笑不得。
江弄影起初见他这般郑重其事,内心确实掠过几丝微弱的愧疚。但这点愧疚,很快就被傅沉舟那副如临大敌、却又不得其法的苦恼模样带来的乐趣所淹没。尤其是看着他每每自以为找到一点“线索”,双眼发亮地跑来与她“探讨病情”,那副混合着希望与困惑的神情,实在让她忍俊不禁。
于是,她的“病情”在傅沉舟的“纵容”和她的“努力”下,愈发“猖狂”起来。
她不仅依旧日日与沈芷幽腻在一处,甚至变本加厉。有时当着傅沉舟的面,就敢拉着沈芷幽的手,啧啧赞叹:“沈妹妹这手,真是柔弱无骨,莹白如玉,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说罢,还要故意瞟一眼傅沉舟那瞬间黑沉的脸色。
她去给皇后请安,遇到其他容貌姣好的宫妃或宗室女,也会故意多看几眼,回头便对傅沉舟感慨:“今日见到卞夫人,真真是风韵犹存,气质卓绝,难怪先帝当年那般宠爱。”
傅沉舟每每听到这些,都如同被人在心口插了一刀,却又只能强忍着“治病救人”的使命感,一边暗暗记下她“病情发作”的对象和症状,一边回去更加废寝忘食地翻书,试图找出“病根”和“药方”。
江弄影将这视为一场极有趣的游戏,乐此不疲。她甚至开始即兴发挥,编造些“发病”时的感受。
这日,傅沉舟似乎又从某本孤本残卷中悟到了什么,兴冲冲地来到椒房殿,想与她验证。只见江弄影正对着一盆新送来的、花瓣层叠、色泽娇艳的牡丹“发呆”,眼神“痴迷”。
傅沉舟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上前:“弄影?你……可是又觉得不适?” 他如今连“病”字都不敢轻易提,怕刺激到她。
江弄影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种如梦似幻的表情,指着那牡丹,语气飘忽:“殿下,您看这花,层层叠叠,雍容华贵,像不像美人叠穿的罗裙?臣妾看着它,就仿佛看到了一位绝代佳人,心中……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恨不能……恨不能与这花中精灵日夜相伴才好。” 她说着,还伸出手,极轻极缓地抚摸了一下花瓣,动作带着刻意营造的“深情”。
这套说辞,是她刚刚灵光一闪编出来的,自觉十分高明,既符合她“爱慕美好事物”的“人设”,又带着点文艺女青年的矫情,定能将傅沉舟唬住。
果然,傅沉舟闻言,脸色变了又变。他盯着那盆牡丹,又看看江弄影那“情真意切”的模样,眉头越皱越紧。若是往常,他定会立刻将这盆“蛊惑人心”的花搬出去,然后回去彻夜研究“慕恋花卉”是否也是“磨镜之癖”的变种。
但这一次,他没有。
或许是江弄影的表演过于浮夸,或许是她近日的“猖狂”早已超出了某种界限,又或许是他连日来的钻研,虽未找到“治病良方”,却意外地增长了几分鉴别的能力。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切地追问或安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所有伪装,直抵内核。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江弄影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那故作深情的表情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她干笑一声,试图转移话题:“殿下……您怎么这般看着臣妾?可是这花有什么不妥?”
傅沉舟依旧不语,他缓缓踱步上前,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他的视线从她强装镇定的脸,移到她刚刚抚摸过花瓣、此刻微微蜷缩的手指,最后,重新锁住她那双因为心虚而微微闪烁的眸子。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低沉缓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江、弄、影。”
“你方才说……看着这牡丹,如同看到绝代佳人,心中悸动,恨不能日夜相伴?”
江弄影心脏猛地一跳,硬着头皮点头:“是……是啊。”
“哦?”傅沉舟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危险的、冰冷的弧度,“那孤倒是好奇,你究竟是看到了哪一位‘绝代佳人’?是前朝以丰腴着称的杨贵妃,还是本朝以清瘦闻名的谢才人?亦或是……你根本就是在信口胡诌?”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江弄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质问砸懵了,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她哪里知道什么杨贵妃谢才人!她只是随口一说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