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呜咽的风声仿佛是冥府的号角,在断脊城的废墟上空盘旋不休。
城墙边缘,负责巡查的瘸腿阿九猛地打了个寒颤,那股阴寒之气几乎要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破旧的皮甲,将手中的“引魂灯”举得更高了些。
灯芯里燃烧的不是寻常油脂,而是一种混杂了安息草和朱砂的特制灯油,能照出寻常肉眼不可见的邪祟。
“都给老子精神点!”阿九朝着身后几个瑟瑟发抖的灯猎低吼,他那条伤残的腿在寒风中隐隐作痛,“越是这种鬼天气,越容易出事!”
话音未落,他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引魂灯昏黄的光晕所能触及的极限之处,荒原的地平线上,浮现出了一个个模糊而扭曲的影子。
起初只是三五个,转眼间便成了三五十个,继而汇聚成片,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那些影子缓缓走来,轮廓也逐渐清晰。
它们竟无一例外,尽皆赤身裸体,皮肤呈现出一种溺死者特有的青白色,肿胀而溃烂,仿佛在水里泡了数月之久。
脓水顺着它们破裂的表皮滴落,在干涸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湿痕。
它们的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哭嚎,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无数冤魂在水底挣扎时的最后悲鸣,汇成一股令人神魂欲裂的噪音。
“是……是‘溺魂油’!”一名年轻的灯猎牙齿打着颤,几乎握不住手里的灯笼,“城外冥河里的溺魂油蒸发了……这些全是游离的怨念体!”
阿九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东西没有实体,寻常刀剑根本无法伤及,唯有引魂灯的光和特制的符篆才能勉强驱散。
但眼前这数量……简直是无穷无尽的潮水!
“快!点烽燧!最高级别的狼烟!快!”阿九嘶声力竭地咆哮,他一把推开身边吓傻的同伴,自己则一瘸一拐地冲向城墙角落的烽火台。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引魂灯狠狠砸进了堆满狼粪和硫磺的烽燧之中。
一道掺杂着猩红与墨黑的烟柱冲天而起,在昏黄的天幕下如同一条狰狞的恶龙,向着断脊城的核心发出了最急切的警报。
镇魔殿顶端,顾玄负手而立,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穿透暮色,落在那片缓缓逼近的鬼影之潮上,眉头紧紧锁起。
这些怨念体虽然看似混乱,但整体移动的速度和方向却惊人的一致,仿佛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在它们后方更遥远的黑暗中,似乎有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阴冷的气息在暗中调度。
“嘿嘿嘿……来了,来了!她终于忍不住了!”
一个疯疯癫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顾玄没有回头,也知道来者是那个半疯半癫的老药癫。
老头披着一件破烂的蓑衣,也不知是从哪个坟堆里扒出来的,手里还拎着一只肚子鼓胀的青蛙,倒吊着。
诡异的是,那青蛙的腹部一起一伏,竟传出微弱而清晰的人声:“……钥匙……不够……要……要开九重链……”
老药癫完全不在意青蛙的呓语,他蹦跳到顾玄身边,枯瘦的手指指向远方的鬼潮,嘿嘿笑道:“小哥,溺妪发怒了,她在召集她的大军。你以为她是因为恨你们这些活人污染了她的冥途?错!大错特错!她啊……是怕有人在她之前,真正地渡过去。”
顾玄的眼神一凝,侧过头:“渡过去?渡去哪里?”
“谁知道呢?也许是真正的轮回,也许是轮回的尽头。”老药癫咧开没几颗牙的嘴,“反正,不是她那个半死不活的假冥河。”
顾玄的思绪飞速转动,他追问道:“那之前铜棺里的那个和尚呢?他也是为了渡河?”
老药癫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他凑到顾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风中的什么东西听见:“他?他可不是来超度的……他是来收债的。”
夜色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
鬼潮与断脊城的距离已不足十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哭嚎声,已经清晰可闻。
“传我命令!”顾玄的声音透过风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防,“所有灯猎和幸存者,立刻退入熄灯堂地下密室,封闭所有出口,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外出!”
命令迅速被执行,城中残存的百余人带着恐惧和不安,潮水般退入地底。
很快,偌大的断脊城,只剩下顾玄一人。
他转身走下城墙,径直来到镇魔殿的中枢。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地面上刻满了繁复的阵纹,中央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池子——万法池。
顾玄面无表情地从怀中取出第二枚巫血珠。
这枚血珠比上一枚更加殷红,内部仿佛有雷光闪烁。
他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万法池中。
嗤——
池水瞬间沸腾,如同被烧红的烙铁淬入。
猩红色的雾气蒸腾而上,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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