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岁末寒夜。京城早已银装素裹,连绵数日的大雪将八王府的朱甍碧瓦覆上厚厚的素白,檐下冰凌如刀,在惨淡的月色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万籁俱寂,唯有朔风卷着雪沫,发出凄厉的呜咽,刮过庭院中光秃的枝桠,更添几分肃杀。
地窖深处,阴冷潮湿的气息凝滞如冰,比之外间的酷寒,更多了一种渗入骨髓的、带着陈腐与绝望的死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铁锈、霉斑和某种淡淡甜腥的诡异气味。唯一的光源,是壁龛里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苗微弱地跳跃着,将周遭物体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崔锦书裹着一件玄色貂裘,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幽暗光线下亮得惊人的眸子,沉静如古井寒潭,映不出丝毫波澜。她步履无声,踩在冰冷潮湿的石地上,如同暗夜中巡狩的灵猫。
云裳跟在她身后半步,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一盏热茶和一叠看似账册的文书,低眉顺眼,呼吸都放得极轻。
地窖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两名身着玄甲、面无表情的侍卫如同石雕般伫立两侧,见到崔锦书,无声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推开铁门时,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门内,是一间更加狭小的石室。四壁空空,只在角落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一个身影蜷缩在干草堆上,瑟瑟发抖。
是周若兰。
不过短短数日,她已形销骨立,往日娇艳的脸庞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写满了惊惧与绝望。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双手——十指红肿溃烂,皮肉翻卷,甚至隐隐露出森白的指骨,伤口处不断渗出黄水,散发出阵阵恶臭。那是她试图触碰兵俑时,沾染上其表面剧毒涂层的后果。
听到开门声,她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惊恐地抬起头。待看清来人是崔锦书,她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恐惧与怨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响,却因多日未曾进水,已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哐当。
崔锦书脚尖轻轻踢到一件东西——一个铜制的小巧铃铛,原本应放在周若兰手边,供她需要时呼叫看守。此刻,那铃铛滚到崔锦书脚下。
她微微垂眸,看着那枚沾着污渍的铃铛,然后,缓缓抬起脚,厚重的靴底毫不留情地碾踏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铜铃瞬间被踩得扁瘪,碎片四溅!
周若兰身体剧烈一抖,眼中恐惧更甚。
“表妹,”崔锦书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在这阴冷石室里却如同冰珠砸落,字字清晰,“看来,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周若兰猛地摇头,涕泪横流,嘶哑道:“……姐……姐姐……饶命……我……我不知道……那东西有毒……”
“不知道?”崔锦书轻轻重复,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她从云裳手中的托盘里,拈起最上面一封信函。信纸质地特殊,边缘染着一点早已干涸的、不易察觉的胭脂色印记。
“三月初七,西市,‘凝香斋’胭脂铺。”她念出一个时间地点,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锁定周若兰瞬间煞白的脸,“表妹那日,替谁传的……北狄密函?”
周若兰瞳孔骤然收缩,疯狂摇头:“没有!我没有!你胡说!”
“哦?”崔锦书并不动怒,又拈起一件物品——一枚小巧的、有些年头的银质长命锁,上面刻着“兰”字。“还记得张嬷嬷吗?你的乳母。她临死前,死死攥着这枚锁。”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你说视我如亲姐,却默许她,日日在我那盅杏仁茶里,添一点点‘相思子’粉末?日久天长,蚀人心脉,形销骨立而亡……表妹,当真是好姐妹。”
周若兰如遭雷击,浑身僵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底的怨毒被巨大的惊恐取代。
崔锦书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需要我请更多‘故人’来与你对质吗?比如……你那位曾许诺娶你为妃、许你后位的心上人?”
她话音未落,石室另一侧一面看似完整的墙壁,突然无声地滑开一道暗门!
李承民一身玄色亲王常服,面容冷峻如冰雕,负手立于暗门之后。而他身侧,两名侍卫押着一个人!
那人锦衣华服却狼狈不堪,发髻散乱,脸上带着淤青,正是宁致远!他看向周若兰的眼神,充满了惊恐与急于撇清的慌乱!
“若兰!事到如今你就认了吧!”宁致远竟抢先嘶声喊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都是你!都是你胁迫我!是你勾结北狄!是你害了崔伯父!与我无关!王爷明鉴!与我无关啊!”
周若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宁致远,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绝望、愤怒、背叛、疯狂……种种情绪如同毒液般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尖叫!
“宁致远——!你这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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