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道遇刺的惊心动魄,如同在滚油中投入冰块,瞬间炸裂,却又被更深的寒意迅速覆盖。崔锦书重伤昏迷,生死一线,被连夜以最稳妥的方式送回八王府静养。李承民则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深渊凶兽,以雷霆万钧之势,血洗了淮南道参与围堵军资、乃至与刺杀有牵连的十七家豪强,人头滚滚,家产抄没,其铁血手段,令整个江南为之震怖,再无人敢直面其锋。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噤声。那些原本还在暗中串联、试图借“天罚”、“妖器”等流言扳倒八王府的势力,瞬间偃旗息鼓,如坠冰窟。
然而,真正的风暴,往往孕育于死寂之下。
崔锦书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箭伤极重,兼之失血过多,回府后连续数日高烧不退,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每次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云裳哭肿的双眼和太医凝重的神色。肩下的伤口灼痛钻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但比身体更痛的,是那日山谷中,利箭穿透身体时冰冷的触感,以及昏迷前,李承民那双骤然碎裂出惊骇的眸子。还有……她塞入他手中的,那份染血的契约。
“账未清……不准死……”
她当时为何会说出那句话?是提醒他契约仍在,她不能死?还是……别的什么?她不愿深想,高烧带来的混沌让她思绪纷乱。
李承民在她被送回当日露过一面,站在榻前,玄甲未卸,满身血腥气,眼神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只对太医丢下一句“救不活,提头来见”,便转身离去,忙于清算淮南道的首尾,再未踏入后院。
但栖梧苑的守卫,却严密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玄甲侍卫十二时辰轮值,暗处不知还有多少影卫潜伏。所有汤药饮食,必经三道查验。一种无声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凌厉的保护(或者说禁锢),将崔锦书牢牢笼罩其中。
期间,皇帝曾遣内侍送来珍贵药材以示抚慰,后宫嫔妃、宗室命妇亦送来不少补品,皆被云裳谨慎地收下,却未曾送到崔锦书面前。
这一日,崔锦书的高烧终于退去,神智清醒了许多,肩上剧痛稍缓,已能勉强靠坐起来。窗外天色阴沉,似有山雨欲来。
云裳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犹豫。
“怎么了?”崔锦书声音沙哑地问。
“娘娘……”云裳低声道,“方才……静心苑那边,偷偷递出来一个消息……”她声音压得更低,“说……苏太妃……病重垂危,日夜呼唤……想见您一面……说是有……有关您母亲……的遗物要交还……”
崔锦书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颤,药汁险些泼洒出来!
母亲?!
她的生母,早在她幼年便已亡故,留下的东西寥寥无几,是她心中最深沉的遗憾与执念。苏太妃怎会突然提及此事?是临终忏悔?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高烧初退的头脑阵阵抽痛,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尖锐地提醒她:危险!这绝对是陷阱!
然而,“母亲遗物”四个字,像是最毒的蛊,诱得她心脏紧缩,指尖冰凉。明知可能是饵,她却无法完全置之不理。那是她生命中最初也是永恒的温暖与缺失。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更衣。”她声音平静,“备车,去城西……大护国寺。”
大护国寺与静心苑方向相反,却是京中贵妇常去祈福之地。她不能去静心苑,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但去寺庙祈福,合情合理。或许……能借此试探,或引出些什么。
“娘娘!您的身子……”云裳骇然。
“无妨。”崔锦书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多带侍卫。”
她知道李承民布下了天罗地网,但她需要主动一步,她需要弄清楚母亲遗物的真相,更需要……将暗处的毒蛇引出来!总好过日日被动提防!
半个时辰后,一辆有着八王府徽记的华丽马车,在二十余名精锐玄甲侍卫的严密护卫下,驶出王府,向着城西大护国寺缓缓行去。
崔锦书坐在车内,脸色苍白,裹着厚厚的狐裘,身体随着马车行进微微摇晃,肩下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她手中紧握着一枚小巧的、触手冰凉的玄铁令牌——李承民留下的,可随时调遣最近一队玄甲军的信物。
马车行至一处必经之路——夹于两片茂密山林之间的官道,长约一里,地势略显狭窄。
忽然!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射天空!
仿佛是一个信号!
下一刻!
道路两侧的山林之中,如同鬼魅般,瞬间冒出密密麻麻的黑影!足足数百人!人人手持劲弩,弩箭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光泽!箭镞全部指向那辆马车!
“放箭!”一声嘶哑的吼声自林中响起!
崩崩崩崩——!
弓弦震响如同暴雨砸落!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铺天盖地地向着马车攒射而来!瞬间形成一片死亡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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