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气与沼泽的腐臭混杂,弥漫在刚刚经历烈火与杀戮的战场上。残破的旗帜在晨风中无力飘动,焦黑的土地冒着缕缕青烟,尸横遍野,昭示着昨夜突围的惨烈。
而比这战场景象更令人窒息的,是萦绕在临时搭起的、简陋军帐内的紧张与恐慌。
“呃啊——!”锦书压抑不住的痛呼从齿缝间逸出,额上青筋暴起,汗水浸透了鬓发,脸色苍白得透明。腹部一阵紧过一阵的宫缩,如同有铁钳在体内疯狂搅动,撕扯着她的意志。才八个月!这孩子竟要在这尸山血海之地,在她丈夫生死未卜之际,迫不及待地降临!
“夫人!用力!吸气,对,用力啊!”随行的军医婆子急得满头大汗,她接生过无数孩子,却从未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面临早产。热水稀缺,干净的布帛有限,帐外是尚未完全平息的零星战斗和伤兵的哀嚎。
锦书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粗糙的垫褥,指甲几乎折断。每一次剧痛袭来,她都仿佛能看见萧承民昏迷不醒、面泛黑气的脸。新毒引发旧毒,赵磐带来的解毒圣品也只能勉强吊住他一丝气息,情况危在旦夕。孩子……承民……她不能倒下!
“国公爷……国公爷……”她无意识地喃喃,仿佛这个名字能给予她力量。帐外,隐约传来将士们重整队伍、准备应对敌军可能反扑的呼喝声,与帐内她痛苦的呻吟交织成一曲悲壮的生命乐章。
突然,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宫缩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撕裂。锦书猛地仰头,脖颈绷成一道脆弱的弧线,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
“哇——!”
一声清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如同破开乌云的利剑,骤然划破了战场上空沉滞的血腥与死寂!
几乎就在哭声响起的同时,连日阴霾的天空,那厚重得令人窒息的乌云,竟真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缝隙!一束灿烂夺目的金色阳光,如天界投下的光柱,不偏不倚,正好照射在这顶小小的、染血的军帐之上!
帐内外,瞬间寂静了一瞬。
随即,不知是谁先激动地喊了出来:“天光了!天降祥瑞!是小公子!小公子带来了祥瑞!”
“天佑靖国公!天佑我大军!”
原本因苦战、主帅重伤而有些低落的士气,被这婴儿的啼哭和久违的阳光瞬间点燃!将士们望着那束光,仿佛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天命所归,疲惫的脸上重新燃起激昂的战意。这新生,这阳光,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成了最震撼人心的吉兆!
而就在这啼哭声与欢呼声中,一旁临时安置的担架上,昏迷已久、气息微弱的萧承民,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锦书虚脱地瘫软下去,甚至来不及看孩子一眼,只急切地望向军医婆子:“孩子……孩子怎么样?”
“是个小公子!虽然不足月,但哭声洪亮,是个有福气的!”婆子喜极而泣,用仅有的干净软布将浑身还带着血污的婴儿小心包裹好,送到锦书眼前。
那小小的、红皱的一团,闭着眼睛,却仿佛能感知到母亲的目光,小嘴微微动了动。锦书的眼泪瞬间决堤,混合着汗水与血水,滴落在婴儿的脸颊上。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因脱力和后背剧烈的疼痛(生产时用力过度,牵扯了旧伤)而无法抬起。
“承民……我们的孩子……”她侧过头,望向不远处依旧昏迷的萧承民,心如刀绞。他还没有抱一抱他们的孩子。
“夫人,您的药!”赵磐及时端来煎好的汤药,里面加入了锦书秘制的、最后一剂针对“赤焰鸠”余毒的血清。这是她根据古籍和自己对毒理的深刻理解,结合此次新毒特性,在赶来途中就反复推演准备好的最终方案,本是冒险一搏,如今成了萧承民唯一的生机。
锦书强撑着精神:“快……快给国公爷服下!小心,一点一点喂……”
药汁被小心地喂入萧承民口中。帐内一时间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着担架上那个生死攸关的男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突然,萧承民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咕噜声,紧接着,他猛地咳出一大口乌黑粘稠的毒血!随即,他沉重地喘息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虽然依旧虚弱,但那层笼罩在眉宇间的死寂黑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散!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然后渐渐聚焦。他首先看到的,是锦书那张毫无血色、却满含惊喜与泪水的脸。然后,他听到了身边那细微的、却充满生命力的啜泣声。
“锦书……”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孩子……”
“是个儿子,承民,我们的儿子!”锦书泪如雨下,示意婆子将婴儿抱近。
萧承民挣扎着想要坐起,赵磐连忙上前搀扶。当他看到那个被包裹着、小小的人儿时,那双因重伤和毒素侵蚀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眸子,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伸出颤抖的、布满伤痕的手,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婴儿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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