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泡在冰冷的甲醛溶液里,粘稠、沉重。每一次挣扎,都被无边的黑暗和死寂拽回深渊。
好吵……
耳边是仪器规律的“滴滴”声,还有女人压抑到极致的、细碎的哭泣声。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像被焊住了,根本抬不起来。身体被拆散了又胡乱拼凑回去,每一寸骨头缝里都灌满了酸麻和疲惫。
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ICU病房里那条被拉直的、再无任何起伏的生命线。
墨予白……
心脏的位置猛地一抽,那剧痛尖锐得仿佛有一只手直接探入胸膛,攥住了他的心,强行将他的意识从深渊里拽了出来。
“嗬——”
楚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吸入肺腑的,是浓郁的消毒水味,真实得让他想吐。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和挂在头顶正在滴落液体的吊瓶。
“小灵!你醒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喜呼唤在耳边炸开。
楚灵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温晴。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憔悴,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哭了很久。
在看到他睁眼的瞬间,温晴脸上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可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她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想去碰碰他,手伸到一半又像是怕他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器,胆怯地缩了回去。
“他……”
楚灵张了张嘴,喉咙里干得像被火烧过,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有嘶哑的气流声。他清了清嗓子,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又问了一遍。
“他……怎么样了?”
“予白他没事了!”温晴像是终于等到了他这个问题,连忙擦干眼泪,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已经脱离危险了,昨天下午就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医生说……医生说他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那根一直紧绷到快要断裂的弦,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彻底松了。
楚灵紧攥的拳头无力地松开,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全部骨头,软软地陷回了枕头里。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一股微弱的暖流,缓慢地淌过他那颗几乎被冰封的心脏。
真好。
“你这傻孩子!”温晴见他松懈下来,后怕和心疼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声音都哽咽了,“你想吓死妈妈吗?医生说你严重透支,心力衰竭,再晚送来一会儿……后果我根本不敢想!”
妈妈……
这个称呼,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楚灵最陌生的一根神经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下意识地避开了温晴的视线。
二十三年来,他只是一个代号,一个孤儿院里的名字。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词汇,对他来说却像一个无法识别的乱码,在他的世界里引起了剧烈的冲突和排异。
他甚至觉得,温晴是在叫病房里的另一个人。
“我没事。”他小声说,声音干涩。
“还说没事!”温晴端起床头柜上温着的粥,用勺子小心地搅了搅,“你昏迷了两天两夜了,什么都没吃。来,先喝点粥,妈喂你。”
楚灵下意识地想自己来,可他试着抬起胳膊,那截手臂却像灌了铅,纹丝不动。
最终,他还是沉默了,由着温晴一勺一勺地把粥喂进嘴里。
粥很清淡,没什么味道,但温热的液体滑入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他空荡荡的身体里,有了一点真实感。
“你爸他处理完陆家的烂摊子,正在从国内赶回来的飞机上。”提到这个,温晴的语气里总算有了些神采,她放下碗,满眼心疼又骄傲地看着楚灵,“我们家小灵,真是太厉害了……但是,以后这些危险的事,再也不许你碰了,听见没有?天塌下来,有你爸和你哥顶着,你只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楚灵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哥……
这个词,像一道无形的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开。把他和墨予白之间所有的一切,都炸得面目全非。
在温晴的悉心照料下,楚灵又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温晴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只搭了件薄薄的外套,呼吸很轻。
楚灵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他想去看看墨予白。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同疯长的野草,再也压不下去。
他想亲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动作轻得像只怕惊扰了睡梦人的猫。拔掉手上的针头时,针眼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他却浑然不觉。
他赤着脚下地,冰冷的地板让他打了个哆嗦,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找到自己的拖鞋穿上,又拿起温晴的外套,轻轻地盖在了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个小偷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病房。
夜里的医院走廊,空旷又安静,惨白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显得有些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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