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琪沉迷于在《林氏食珍》的故纸堆与烟火灶台间穿梭,进行着她的“古今合璧”大胆实验时,陈默对这本珍贵古籍的研究,则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却同样引人入胜的路径。
他没有像苏琪那样急于挽起袖子复刻某一道具体菜品,而是将这本食珍视为一部极其珍贵的“饮食人类学”田野调查笔记,一部记录着清末宫廷饮食文化、物质生活乃至社会变迁的“活化石”。他在自己的“风味工作室”里,对着高精度扫描件,旁边摊开着现代食品科学着作、历史地理资料、甚至还有几本中医药典,开始了他的“解码”工作。
那本厚厚的、封面是冷静深蓝色的笔记本,被他郑重地命名为 “《林氏食珍》所见味觉变迁与地域饮食文化关联性研究” 。苏琪有次溜达过去看到,咋舌道:“陈老师,您这哪是研究菜谱啊?您这架势,分明是要写博士论文,还是能上核心期刊的那种!”
陈默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平静,语气是一贯的严谨:“美食的传承,苏琪,不仅仅是技艺的机械复制,更是对其背后文化逻辑、历史语境和科学原理的深度理解。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这道‘雪霞羹’为何强调冬瓜丝如银缕?不仅仅是为了美观,更可能与清代宫廷对‘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极致追求,以及特定阶层对食物形态的审美趣味有关。而其对火候的苛刻要求,则体现了在没有现代温控设备时代,厨师对热能传递的精妙掌控,这里面蕴含着丰富的实践经验,甚至可能与食材细胞结构在不同温度下的物理变化有关……”
他一旦进入“学术模式”,便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从美学谈到物理,从历史跳到化学,听得苏琪头晕眼花,赶紧找个借口溜回了烟火气十足的后厨,拍着胸口对我说:“薇姐,陈老师太可怕了!我感觉他看一块豆腐,都能看出宇宙大爆炸的奥秘来!”
不过,陈默这种看似“不接地气”的研究,偶尔也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极其实用的惊喜。
比如,他花了大量时间交叉对比、分析《林氏食珍》中数十道汤羹、烧炖类菜品里关于“高汤吊制”的记载,以及这些高汤与不同主食材(如鱼翅、鲍鱼、鸡鸭、时蔬)的搭配逻辑。最终,他整理归纳出了一套更为系统、清晰的 “鲜味物质科学应用指南”。
他用我们都能听懂的大白话解释:“简单说,不同的食材含有不同种类和含量的呈味氨基酸、核苷酸。比如鸡汤富含谷氨酸,火腿汤富含肌苷酸,菌菇汤富含鸟苷酸。这些鲜味物质之间存在‘协同效应’,1+1可以远大于2。根据《林氏食珍》的经验记载和我们现代的认知,搭配富含不同类型鲜味物质的汤底与主材,可以最大化地提升菜品的整体鲜味层次和醇厚度。”
接着,他拿出几张图表,上面清晰地标注着:
清鲜型:建议使用菌菇高汤或清淡的鸡汤,突出自然本味。
浓醇型:建议使用火腿老鸡汤或骨头浓汤,增加风味的底蕴和包裹感。
海鲜类:可尝试用鱼骨汤搭配少量鸡汤,既提鲜又不夺本味。
这套“指南”立刻被苏琪如获至宝地抢了去。“太有用了陈老师!以后我给‘忆奶奶卤味’调基础汤底,就知道该怎么选择组合了!怪不得有时候觉得差点意思,可能就是鲜味层次没拉满!”她兴奋地拿着图表,对着灶台上的几锅试验汤底比划起来。
这小小的进步,让我们的菜品在“鲜”这个看似基础、实则深奥的维度上,又悄悄精进了一小步。陈默的“论文式研究”,第一次让我们直观地感受到了理论与实践的甜蜜交汇。
我爸这几天去了省城疗养,他现在不满足于每天固定时间的视频“监控”了,开始了神出鬼没的“远程突击检查”。这种检查毫无规律可言,完全取决于林爸当时的心情、天气,甚至可能只是他遛弯时看到的一只鸟。
有时是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我们还在睡眼惺忪地准备开门,他的视频请求就像催命符一样响了起来。画面那头,他正在公园里打着舒缓的太极,背景是悠扬的鸟鸣,但他开口问的却是:“薇薇,今天进的猪肉什么成色?哪个部位的?肥膘有几指厚?拿到摄像头前给我仔细瞧瞧!别又被肉贩子糊弄了!”
有时是晚上九点多,我们刚结束一天忙碌,正围坐在一起品尝苏琪最新试验的、融合了《林氏食珍》思路的“改良版麻婆豆腐”,手机又响了。我爸那张严肃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病房的灯光,他眯着眼,语气带着审视:“刚才我好像听见你们颠勺的声音有点拖沓?是不是火候没跟上?炒豆腐最讲究一个‘快’字,慢了就出水,口感全完了!你们试的那道菜,是‘鸡里蹦’还是‘箱子豆腐’?火候对不对?”
我们都被他这种无孔不入的“关怀”弄得哭笑不得,私下里戏称这是“太上皇的每日随机考较”。苏琪更是苦着脸说:“林叔这不是在疗养,他这是在修炼‘千里眼’和‘顺风耳’的神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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