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哥坐在冰冷的地上，胸口还隐隐作痛，嘴角残留着血迹，破碗里那几块可怜的下品魔石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的失败。周围的魔修早已散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和那块纹丝不动的巨石，显得格外凄凉。
他低着头，看着地面粗糙的纹路，心中一片麻木。羞耻？或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认命感。他本就资质平庸，心性不坚，落到这步田地，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就在他准备收拾东西，换个地方继续他那没什么希望的卖艺生涯时，一双纤尘不染的云纹靴，停在了他的破碗前。
前夫哥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逆着魔界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了两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谢遇安和林妙妙。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巨大的窘迫和难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最狼狈、最不堪的一面，竟然被这两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看到了！
林妙妙看着前夫哥那副惨状，心里那点看热闹的心思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感慨。她没说什么，只是从储物镯里（不是谢遇安给的那个，是她自己的零花钱袋）掏出了一小袋中品灵石——不多，但足够一个低阶修士在魔界安稳生活一段时间了。
她弯下腰，将那袋灵石轻轻放入了前夫哥那个空空荡荡的破碗里。
灵石落入碗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前夫哥看着那袋灵气盎然的灵石，又看了看林妙妙平静无波的脸，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怜悯？还是施舍？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没资格拒绝。他需要这些灵石。
就在他内心挣扎之际，站在林妙妙身旁的谢遇安，也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既然是以卖艺为生，那我们点了曲子，总该演奏吧。”
前夫哥茫然地看向他。
谢遇安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成全》。”
《成全》？
前夫哥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首曲子，在凡间流传甚广，歌词大意是爱一个人，就放手让她去追寻更好的幸福，是一种带着释然和祝福的……告别。
谢遇安让他弹唱这首曲子？
在他刚刚表演胸口碎大石失败、吐血倒地之后？
在他最落魄、最不堪的时候？
在他曾经痴恋（自以为）的女子和她现在的道侣面前？
这算什么？！
是胜利者的炫耀？还是居高临下的嘲讽？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让他几乎要失控。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着眼睛瞪向谢遇安，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然而，当他接触到谢遇安那双平静无波、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时，他所有的愤怒和屈辱，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个干净。
他在那双眼睛里，没有看到嘲讽，没有看到炫耀，甚至没有看到怜悯。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仿佛在说：放下吧。
一切都该过去了。
前夫哥怔怔地看着谢遇安，又看了看旁边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叹息的林妙妙，再回想自己这数百年的执念、挣扎、以及最后的摆烂和沦落……
他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狼狈，在对方眼中，或许都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早已走远，走到了他无法企及的高度。
只有他还固执地停留在原地，上演着一出出无人喝彩的滑稽戏。
《成全》……
成全谁？
成全他们？还是……成全他自己？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了悟，如同迟来的潮水，终于漫过了他心中最后的不甘与壁垒。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低下了始终高昂着的（自以为）头颅。
他伸出手，颤抖地拿起了旁边那把破旧的魔骨琴。
调弦。试音。
然后，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那依旧沙哑、却不再歇斯底里的嗓音，轻轻地、断断续续地，唱起了那首《成全》。
“……我对你付出的青春这么多年……
换来了一句谢谢你的成全……
成全了你的潇洒与冒险……
成全了我的碧海蓝天……”
他唱得依旧不好听，跑调，气息不稳。
但这一次，那歌声里，不再有愤懑，不再有不甘，只剩下一种历经千帆后的、带着血丝的……释然与平静。
他唱着，仿佛不是在唱给他们听，而是在唱给自己听。
唱给那个曾经痴心妄想的自己。
唱给那段早已逝去的、无望的感情。
唱给这荒唐又真实的人生。
一曲终了。
前夫哥放下魔骨琴，缓缓睁开眼。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激动或麻木，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轻松。
他抬起头，看向谢遇安和林妙妙，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算不上好看、却无比真实的、带着苦涩与释然的笑容。
他朝着两人，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没有言语。
但一切，已在不言中。
林妙妙看着他那仿佛脱胎换骨般的眼神，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她拉了拉谢遇安的袖子，轻声道：“我们走吧。”
谢遇安微微颔首。
两人转身，身影渐渐消失在魔界城池昏暗的街角。
前夫哥（或许现在不该这么叫他了）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风吹起他破旧的衣袍，吹动碗中那袋灵石，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弯腰，捡起那袋灵石，紧紧攥在手心。
然后，他背起他的破琴，拿起他的破碗，朝着与谢遇安他们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这一次，他的背影，不再落魄，不再茫然。
带着那首《成全》，和那袋救急的灵石，
他要去寻找，
真正属于他自己的，
碧海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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