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河畔,夯歌号子声震天动地。
堤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日增高、加固。
曾经肆虐的河水被重新约束在河道之内,温顺地向东流淌。
两岸裸露出的泥泞土地,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
蒸腾着水汽,仿佛预示着来年的丰收希望。
以工代赈如同一剂强心针!
让临河县这具濒死的躯体重新焕发了活力,民心渐附,秩序初定。
然而,陈稳深知,工程终有完结之日。
若不能建立起一套廉洁有效的行政体系。
不能将权力扎根于清流之上。
那么一旦外力撤去,临河县很可能迅速滑回原来的轨道。
甚至因短暂的繁荣而引发更剧烈的反弹。
剿匪是剜除毒瘤,修堤是疏通血脉。
而整饬吏治、重建官府威信。
才是强健筋骨、清源固本的关键。
县衙大堂,如今已不再是周韬时期那般乌烟瘴气。
但也显得空荡冷清。
原有的胥吏衙役,除了少数几个罪大恶极的被羁押候审。
其余大部分因周韬倒台而惶惶不可终日。
要么称病在家,要么消极怠工,整个县级行政机构几乎处于瘫痪状态。
“大人,眼下最棘手的问题,便是无人可用。”
张诚将一份名单放在陈稳面前,上面罗列着原县衙各房留下的吏员名字。
后面大多标注着“观望”、“称病”、“能力存疑”等字样。
“征收赋税、审理诉讼、管理户籍、传递公文……诸般事务。”
“如今几乎都压在我们从澶州带来的人和少数几位老吏身上,长此以往,绝非良策。”
陈稳看着名单,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他明白,完全依靠空降人员不现实。
也难以真正了解本地民情;
但若沿用旧人,又难免泥沙俱下,甚至埋下隐患。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陈稳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张诚和王茹。
“我们不能拘泥于出身、资历。”
“首要之务,是选拔一批愿意做事、能够做事,且相对清廉之人,暂代各级职务。”
“先将衙门的架子搭起来,让政令畅通。”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
望着外面逐渐恢复生机的街道,缓缓道:
“选拔的标准,有三。”
“其一,心术要正,不得有鱼肉乡里、勾结匪类之前科。”
“这一点,可让钱贵的巡察司暗中查访核实。”
“其二,要通晓实务,无论是算账、文书还是刑名,总得有一技之长。”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有一颗为民之心,愿意在这乱世废墟上,重建秩序。”
“大人的意思是……不拘一格?”
王茹眼睛一亮。
“不错。”
陈稳转身,目光锐利。
“可从三处着手:”
“其一,原县衙底层吏员中,或有郁郁不得志、或被周韬排挤、尚有良知未泯者,可令其自陈,并查证后酌情启用。”
“其二,本地寒门读书人,或有志于功名,或家道中落,只要品行尚可,愿为乡梓出力者,亦可征辟。”
“其三,从此次以工代赈中,选拔那些表现突出、头脑灵活、在民夫中有威信者,充任基层里正、保甲之长,负责具体民事。”
这是一个大胆而务实的方案,打破了门第和出身的限制。
将选拔范围扩大到了整个临河县的可用之才。
命令一出,整个临河县再次为之震动。
尤其是对于那些身处底层的胥吏和贫寒的读书人而言。
这无异于黑暗中透出的一缕曙光。
告示张贴出去后,起初应者寥寥,大多数人还在观望。
担心这是不是又一场清洗或骗局。
直到第一个原户房书吏。
因家境贫寒、为人老实,之前一直被排挤。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来陈情,经过张诚和王茹的详细问询。
又经钱贵核实其确实清白后,竟被当场任命暂代户房主事。
负责协助清丈田亩、登记户籍。
并领到了第一份微薄却实实在在的俸禄时,冰封的局面才开始松动。
随后。
一名屡试不第,在城中开蒙馆授徒的穷秀才。
因通晓律令,被征辟协助处理积压的诉讼文书;
几名在以工代赈中表现出卓越组织能力的民夫头领。
被任命为临时里的里正,负责协调本里的治安、卫生和物资分配……
陈稳并未完全撒手。
所有被选拔上来的人,都必须经过张诚,王茹等人的短期培训和考核。
明确职责、熟悉新的法令规章。
同时,他建立了严格的监督机制:
由王茹总领监察,钱贵的巡察司负责暗访,确保这些新晋吏员不敢徇私舞弊。
陈稳自己,也时常会突然出现在各房,翻阅文书,询问政事,让所有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一日,陈稳正在后堂翻阅王茹送来的新吏考核评语。
赵老蔫兴冲冲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卷皮尺和几张画满标记的粗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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