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烤薯的余香尚未在金銮殿的雕梁画栋间彻底散去,红焰薯那霸道而温暖的甘甜气息,却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在云泽的都城——上京——炸开了锅。
消息如同生了翅膀,一夜之间便飞遍了九衢十二巷。茶楼酒肆、坊间巷陌,人人都在谈论这公主殿下以千金之躯亲手烤制、能“抵十日饥寒”的神奇之物。
“听说了吗?公主殿下在金銮殿上,亲手烤了从鹰愁涧挖出的宝贝!”
“啧啧,说是叫红焰薯!烤出来那个香啊,连王老丞相都惊得说不出话!”
“真有那么神奇?一株能结十几块?吃了能顶饿十天?”
“金殿上烤出来的,还能有假?公主殿下亲口说的,活万民的神物!”
“天佑云泽!公主殿下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初颜公主的声望,随着红焰薯的神奇传说,在百姓口中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无数双期盼的眼睛,望向了北方那片贫瘠而广袤的土地,仿佛看到了金色的希望正在贫瘠的土壤里萌发。
然而,在这片看似高涨的民望之下,深宫之内,却涌动着截然相反的暗流。
慈宁宫。
殿内弥漫着上好的沉水香,袅袅青烟在精雕细琢的博山炉上盘旋,却驱不散那份沉甸甸的阴冷。
太后斜倚在铺着金丝软垫的贵妃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串温润的羊脂玉佛珠,凤目微阖,听着心腹太监周德海压低嗓音的禀报。
“…坊间皆颂公主仁德,言红焰薯乃天赐祥瑞,解民倒悬…更有甚者,已在家中为公主立起了长生牌位…”周德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后的脸色。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并未睁眼,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如同冰珠坠地:“祥瑞?哼,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土疙瘩罢了。捧得越高,摔得才越狠。”
她缓缓睁开眼,眸底一片深潭般的幽冷,不见丝毫波澜:“北疆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周德海立刻躬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回禀太后,一切按您的意思办妥了。咱们的人已经散入北疆几个试种点附近的村镇…‘种子’已经撒下去了。”
“嗯。”太后复又闭上眼,指尖的佛珠重新开始转动,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摩擦声,“哀家倒要看看,她这‘活万民’的神物,经不经得起‘瘟神’的照拂。”
红焰薯带来的喧嚣并未持续多久,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流言,如同瘟疫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迅速覆盖了之前的颂扬声。
“听说了吗?那红焰薯…不吉利啊!”
“嘘!小声点!怎么个说法?”
“说是…此物生于鹰愁涧那等凶煞之地,汲了太多的亡魂戾气!根须扎得深,那是要吸地脉精血,招引瘟神的!”
“可不是!邻村老王家的二小子,就是跟着公主去北疆试种这劳什子的,前几天刚托人捎信回来,说他们开垦的那片荒地,一夜之间,好好的薯苗全蔫了!叶子发黄发黑,根都烂了!还…还爬满了花花绿绿的怪虫!邪门得很!”
“天爷!真的假的?这…这不是瘟神降灾是什么?”
“那还有假?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那虫子咬过的叶子,第二天就枯了,沾了那烂根的水,牲口喝了都拉稀!怕是…怕是要闹瘟啊!”
“嘶…公主殿下弄回来的这…这到底是神物还是灾星啊?”
恐惧比希望传播得更快,更深入人心。“红焰薯招引瘟神”、“种植之地必生灾殃”的流言如同无形的毒藤,缠绕着每一个听闻者的心脏。
原本翘首以盼的北疆灾民,眼神中开始充满了惊疑和退缩。一些被划定为试种点的村落,甚至出现了抗拒翻地、抵制分发薯种的骚动苗头。
这股阴风,不可避免地吹进了巍峨的宫墙,吹上了肃穆的朝堂。
这一日的朝会,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初颜依旧带伤临朝,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沉静的眸子却比往日更加锐利,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扫视着阶下每一个心怀鬼胎的面孔。
果然,御史台一位姓吴的言官,手持象牙笏板,大步出班。他面容清瘦,颧骨高耸,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芒,声音尖利得如同砂纸摩擦:
“陛下!公主殿下!臣,吴启明,有本启奏!近日京城内外,流言四起,人心惶惶,皆因北疆试种那所谓‘红焰薯’而起!此物生于凶煞鹰愁涧,汲亡魂戾气,其藤蔓所至,虫害肆虐,苗枯根烂,已引发民怨沸腾!更有甚者,乡野愚夫愚妇皆言此乃‘瘟神之引’,触怒上苍,方降此灾殃!臣恳请陛下明鉴,公主殿下三思!当立即停止此不详之物于北疆的试种,焚烧所有薯种,以安民心,以谢天谴!”
“瘟神之引”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御阶旁的初颜。
“吴御史所言极是!”立刻有数位大臣出列附和。
“天象示警,民意汹汹,不可不察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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