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州的风波虽暂告平息,但其引发的余震却在云泽朝堂持续回荡。
皇帝对太后的最后一丝容忍也消耗殆尽,慈宁宫彻底沦为一座华美的囚笼,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朝中原本依附太后和王琮的势力,见大势已去,纷纷改弦更张,或缄口不言,或转而向皇帝和初颜公主示好。
初颜并未因此志得意满。她深知,扳倒一两个政敌容易,但要彻底改变积弊已久的格局,需要的是制度的力量和源源不断的人才。她在南方灾区大力推行红薯抢种和疫病防治的同时,另一项关乎云泽未来的计划,也在她的推动下,悄然提上了日程。
这一日,初颜的案头并排放着两份来自北疆的奏报。
一份是沈砚关于“异变紫薯”的详细研究报告。经过数月的精心培育和反复试验,沈砚确认,这种被初颜命名为“紫玉薯”的新品种,不仅耐储存性远超普通红焰薯,其单位产量也高出约一成半,且对贫瘠土地和常见病虫害表现出更强的耐受性。
更令人惊喜的是,沈砚通过少量人体试食(包括他自己和自愿的农人),发现这种紫薯口感绵密甘甜,并未发现任何毒副作用,反而试食者普遍反映“耐饿,浑身有劲”。虽然其深紫色泽略显奇特,但高产、耐储、抗逆的优点足以弥补这一点。
沈砚建议,可以进行小范围推广试种,尤其是在土地相对贫瘠、运输不便的边远山区。
另一份奏报,则来自北疆农事试验田的普通农官,内容却是忧心忡忡。奏报中指出,虽然红焰薯(包括普通种和少量紫玉薯)推广顺利,但懂得精耕细作、善于防治病虫害、尤其是能够理解并执行公主“选育良种”理念的农事人才极度匮乏。许多地方官员和农人仍停留在粗放种植的阶段,一旦遇到新的问题便束手无策,严重制约了产量的进一步提升和新品种的推广。
两份奏报,一喜一忧,同时指向了一个核心问题:人才。
初颜凝视着奏报,目光深邃。强国之本,在于农业,农业之兴,在于技术与人才。然而,现行的科举制度,只考圣贤文章、诗词歌赋、经义策论,于农、工、算学等实用之学,却视为末流,少有涉猎。如此选拔出的官员,如何能真正懂得治理地方、发展生产?
一个酝酿已久的念头在她心中越发清晰:必须改革科举,增设实用学科,为云泽选拔真正急需的实干之才!
然而,科举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其阻力甚至远超清丈田亩和漕运改革。这触碰的是天下读书人千百年来固有的晋升通道和价值观念,是真正的“撼动根基”。
她没有贸然上奏,而是先去找了两个人。
第一位是致仕多年、却德高望重、门生故旧遍布天下的帝师,文渊阁大学士林如海。初颜带着那两份北疆奏报和一小篮精心挑选的“紫玉薯”,亲自登门拜访,虚心请教。
林老大人看了奏报,又品尝了蒸熟的紫玉薯,听完初颜关于人才匮乏和科举改革的忧虑,抚须良久,叹道:“殿下心系黎民,目光长远,老臣佩服。科举取士,确有其弊,然积重难返。骤然增设杂学,恐引起天下士子哗然,以为朝廷轻视圣贤之道,动摇国本啊。”
初颜恭敬道:“林师所言极是。学生并非要废黜经义,而是觉得,治国仅靠道德文章不够,需有经世致用之才。可否在常科之外,另开一科?或称‘格物科’,或称‘实务科’,专考算学、农事、水利、工造等,与常科并行,择优录用,分配至各专业衙门?如此,既不损圣学根本,又能广纳实用之才。
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沉吟道:“另开一科…并行不悖…此议或可行。然,科目如何设定?考官如何选拔?取中者如何授官?皆需周密考量。殿下可有章程?”
初颜立刻将自己与杨文远等人草拟的初步方案呈上。方案中提出,新科考试内容侧重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考官由官员与民间专家(如老农、巧匠、算学大家)共同担任,中试者可直接进入工部、户部、司农寺、漕运督办衙门等机构任职。
林如海仔细翻阅,频频点头:“殿下思虑周详,此方案老朽觉得颇有见地。若殿下决意推行,老朽愿联络几位故旧老臣,共同上书,附议此事。”
得到林老大人的初步支持,初颜心中稍定。她又去拜访了以清直敢言着称的都察院右都御史严松。严御史起初对“科举加试杂学”颇不以为然,但在初颜拿出北疆农事困境的具体案例和紫玉薯带来的切实好处,并阐明“若无实干之才,再好的良种良法亦无法惠及百姓”的道理后,这位倔强的老御史终于松口,表示若改革能真正利于民生,他愿保持中立,不予反对。
做好了前期铺垫,初颜终于将自己的《请开格物科以选实务人才疏》正式上呈皇帝。奏疏中,她以紫玉薯的培育和推广中遇到的人才瓶颈为切入点,详细阐述了开设新科的必要性、可行性以及具体实施方案,言辞恳切,论据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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