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荡开片刻,终究沉入深不见底的幽暗。皇城内外,一切似乎又恢复了那诡异的平静。但有心人都能感觉到,这平静之下,紧绷的弦已到了极限,只差轻轻一触。
户部侍郎李铭府邸的书房,成了这紧绷弦音最集中的地方。
“查!给本官彻查!”李铭脸色铁青,将一叠账册狠狠摔在面前心腹孙幕僚的身上,纸张哗啦散落一地,“为什么漕运的损耗突然增加了两成?为什么京营那边催要冬衣银饷的文书比往年早了半个月?还有这,这,江南织造的款项为何迟迟未能入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孙幕僚战战兢兢地捡起账册,额头渗出冷汗:“东翁息怒!漕运那边,说是今年秋雨多,河道不畅,耽搁了时日,损耗自然……京营,许是今年北地寒得早……至于江南织造,是、是……”
“是什么?!”李铭眼神锐利如刀,“是不是初颜公主那边动了什么手脚?她管的是农事,手还能伸到我户部的钱袋子里来?!”
“并非公主直接插手,”孙幕僚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是……是几个原本与我们合作密切的皇商,最近突然变得推三阻四,要么说资金周转不灵,要么说货源出了问题。他们负责的,正是漕运部分押运、京营部分采买,以及江南赋税折银转运的环节……属下暗中打听,似乎……他们都隐约接到过公主府属官的‘提醒’,关于……关于历年账目可能存在‘不清’之处。”
“账目不清?”李铭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他户部侍郎的位置坐了多年,底下经手的银钱如同流淌的江河,他自然在其中安插了无数管道,中饱私囊。这些皇商,多是知情者,甚至是参与者。初颜这是……要掀桌子?
“她怎么敢?!”李铭又惊又怒,“查我们的账?她凭什么?就凭她一个公主?!”
“东翁,她未必是真要查,或许只是敲山震虎……”孙幕僚试图分析。
“放屁!”李铭粗暴地打断他,“那女人是疯子!她在朝堂上连刺客都不怕,会在乎规矩?她这是警告,赤裸裸的警告!如果我们再敢动她的红焰薯,她就要把我们这些年的老底都翻出来!”他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像一头困兽,“那些皇商……他们知道多少?会不会反水?”
“这……暂时应该不会,毕竟他们自身也不干净。但若公主真咬着不放,难保有人为了自保……”孙幕僚没敢说下去。
李铭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他意识到,初颜这一手极其毒辣。她不直接攻击他本人,而是动摇他经营多年的利益网络。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些皇商若被逼急了,谁知道会吐出什么来?
“稳住他们!”李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许以重利!告诉他们,只要度过这次难关,日后好处少不了他们的!另外,给我查清楚,初颜是怎么拿到那些账目不清的线索的?她身边一定有精通算学和经济之道的高人!”
“是,属下立刻去办!”孙幕僚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李铭独自留在书房,看着地上散乱的账册,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原本以为初颜只是个有点小聪明、仗着皇帝宠信胡作非为的公主,现在看来,此女心机深沉,手段狠辣,远超他的想象。她不动声色,就掐住了他的命脉。
“红焰薯……红焰薯……”李铭喃喃自语,眼神阴鸷,“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这东西成了气候?”他不甘心。一旦红焰薯推广成功,初颜在民间声望大涨,在皇帝心中分量更重,届时再要动她,更是难上加难。而且,这新粮若真如她所言那般高产,必然冲击现有的粮食格局,他以及背后关联的诸多粮商、地主利益将受到巨大损失。
绝不能坐以待毙!
与此同时,兵部尚书郭莽的府上,气氛同样凝重。
郭莽身材魁梧,常年习武,即使穿着常服也掩不住一股彪悍之气。此刻,他正听着手下一位参将的禀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大人,京西大营那边递来消息,说是下一批换装的军械,可能要比预定日期晚上半个月。工部军器监那边说,材料供应不上。”
“材料供应不上?”郭莽声如洪钟,“铁、炭、皮革,哪一样不是早就备好的?怎么会供应不上?!”
参将小心翼翼地道:“听说……是负责采买这几样的几家商号,最近都遇到了点麻烦。不是库房失火,就是运输的船队遇到风浪耽搁了,还有一家,主事人突然染了恶疾,卧床不起……”
“放他娘的狗屁!”郭莽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时候一起出事?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
参将噤若寒蝉。
郭莽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书房内投下巨大的阴影,他来回走了几步,猛地停下,盯着那参将:“是不是初颜公主搞的鬼?”
参将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属下……属下暗中查过,这几家商号,似乎……似乎都与户部李侍郎那边,有些往来。而公主府那边,近期确实有些身份不明的人,在与这些商号的竞争对手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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