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启望着书房门扉上最后一丝缝隙被黑暗吞噬,李红玉的身影彻底消失。沉重的雕花木门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他与那个变得越来越陌生的女儿。他颓然跌坐回宽大的紫檀木椅中,椅背冰冷的触感透过锦袍传来,却比不上心头那莫名的空茫。这些年,虽然自己身边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媚儿和她为自己生下的一双儿女陪伴在身边,但自从见到玉儿那越来越像自己已逝的发妻后,自己的心就越发的不受控制……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寂静的书房里荡开,带着岁月沉淀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惘然。烛火跳跃,将他略显佝偻的身影投在摆满炼器图谱和珍稀矿石的架子上,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像……太像了……” 他喃喃自语,目光游离地落在虚空中某个点,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壁障,看到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李红玉的生母,云瑶。玉儿方才那决绝转身的侧影,那清冷疏离的眼神,尤其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倔强与寂寥,几乎与年轻时的云瑶如出一辙。
“清漪……”
这个名字像一根陈年的刺,深埋在心底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地方。她在那边还好吗?那黄泉之下,是否依旧孤冷?她……一定还是恨着自己的吧?恨他当年的执意偏袒,恨他被庄媚儿的温柔乡迷了眼,更恨他最终未能护住她唯一的骨肉周全……
李明启痛苦地闭上眼。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来。他记得她最后决绝的眼神,记得她亲手剪断象征结发之情的青丝,如同一把利刃斩断了所有牵连。她宁愿拖着病体在冰冷的偏院孤独死去,也拒绝再见他一面,拒绝接受他迟来的、或许夹杂着愧疚的恩赐。
“明明……明明我那么爱她……” 这个念头像毒蛇噬咬着他的心。可这份爱,最终成了禁锢她的枷锁,成了庄媚儿母子觊觎的靶子,也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以为给予丰厚的用度、尊贵的名分就是爱,却从未真正走进过她那颗骄傲而敏感的心。
“如果……如果当初她不那么倔强,如果我能……再早一点放下这该死的脸面……” 李明启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光滑的扶手,指节泛白。如果他能在她病重之初,不顾一切冲进那个被刻意遗忘的院落,强行将她带出来,请最好的药师……她是不是就不会在绝望和冰冷中香消玉殒?玉儿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副瘦不拉几、心如寒冰的模样?
悔恨如同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抽痛。这痛楚如此清晰,如此熟悉,是这些年来每个午夜梦回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鬼使神差地,李明启猛地站了起来。他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绕过书案,走到书房最深处那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前。手指在几处隐蔽的凹槽处快速按动,伴随着机括轻微的“咔哒”声,一块墙板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幽深的通道——通往他尘封多年的密室。
一股陈年的、混合着书卷和淡淡尘封气息的空气涌出。李明启没有犹豫,点燃壁上的烛台,走了进去。密室里堆放着一些他早年收集的珍稀炼器材料和几箱重要卷宗。但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到最深处,那里还有一扇更小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缓缓推开了这扇门。
门后是一个极小的隔间,仅容一人站立。隔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只有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被精心装裱、保存得极好的女子画像。
烛光摇曳,照亮了画中人的容颜。
画中女子身着素雅云裳,眉目如画,气质清雅绝伦,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然而,最令人心折的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伤。那忧伤并非刻意,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如同月下幽兰,寂静而哀婉。
“清漪。”
李明启的呼吸瞬间凝滞了。他痴痴地望着画中人,仿佛要将这容颜再次深深镌刻进灵魂深处。画中人的眉眼,与刚刚离去的李红玉,竟有八分相似!特别是那眉梢眼角的轮廓,那沉静中带着倔强的神韵,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画中人的忧伤更深,而玉儿的眼中,则更多是沉寂的冰霜和磨砺出的坚韧。
“清漪……” 李明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颤抖地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抚上画卷中女子的眉眼,仿佛怕惊扰了画中人沉睡的魂灵。冰冷的画布触感,却让他指尖滚烫。
“我……我来看你了……” 他呢喃着,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充满了迟来的眷恋和无尽的痛悔,“这些年……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冷吗?孤单吗?”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温柔,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我们的玉儿……长大了。她今天……赢下了琼华盛会的魁首,拿到了九幽冰魄莲……” 他像是在向亡妻汇报女儿的成就,又像是在寻求一种虚无缥缈的宽恕,“她……很像你。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你,眉眼,神态……都像。就是性子……太冷了些,太倔了些……也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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