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位于“裁决号”核心区域、被多重加密力场和亲卫队严防死守的安全休息室,安静得只剩下空气循环系统细微的嘶嘶声。没有舷窗,光线被调节成柔和的暖白色,洒在房间中央那张特制的医疗床上。
璃璟躺在那里,黑发如云铺散在洁白的枕上,面容恬静,呼吸悠长均匀,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她身上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更显得身形纤细,脆弱得不堪一折。
封决站在床尾,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了她很久。
他换下了那身破损染血的将军礼服,只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衣,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血丝。高强度的战斗、精神力的透支、以及战后应对军部压力的心力交瘁,几乎榨干了他。但此刻,所有这些生理上的疲惫,都比不上内心那片惊涛骇浪过后的、复杂难言的荒芜。
医疗官的报告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生命体征平稳,脑波活动处于深度休眠状态,无任何器质性损伤,无法以现有技术唤醒……”
无法唤醒。
就像一台耗尽了所有能量的精密仪器,进入了某种自我保护性的、彻底的沉寂。
是因为动用了那种……神明般的力量吗?那轻描淡写间湮灭虫海、拨动规则的力量,对她而言,是否也意味着难以承受的负荷?那台S级机甲的过载崩溃,是否就是这种负荷的体现?
他缓缓走近床边,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她安静的睡颜,掠过她搭在被子外、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手腕。就是这双手,曾轻点他的眉心,抚平他狂暴的精神风暴;就是这具看似脆弱的身躯,曾承载着无法想象的力量,于星海之中,挽狂澜于既倒。
她救了他,救了“裁决号”,救了残存的帝国舰队。
代价,却是她此刻无知无觉的沉睡。
一股混合着感激、愧疚、后怕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命名的情绪,在他胸腔内翻涌、冲撞。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她的差距——那不是力量层级的差距,而是生命形态本质上的、如同萤火与皓月般的鸿沟。
他之前所有的试探、猜疑、掌控欲,在此刻她纯粹的“静止”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
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毫厘之处,骤然停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仿佛在畏惧着什么。最终,那只曾指挥千军万马、沾染过无数鲜血的手,只是极其轻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生涩得与他平日的冷硬截然不同。
“……谢谢。”极低极哑的两个字,几乎是从他喉骨深处摩擦出来,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轻得连他自己都未必听得真切。
就在这时,他随身携带的、与林皓直连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了轻微的震动提示。是霍恩元帅派出的“特别调查组”已经抵达“帝皇之傲”空间站,要求即刻登舰“协助”调查战场异常事件的消息。
麻烦,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迫不及待。
封决的眼神瞬间恢复了冰冷。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沉睡的璃璟,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脑海,然后毅然转身,大步离开了休息室。
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重新落锁。
他必须去应对那些鬣狗。在她醒来之前,在她恢复之前,他必须守住这道防线,守住她的“平静”。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封决而言,是另一场不亚于面对虫族的战争。
“特别调查组”由霍恩元帅的心腹,一位以刻薄和多疑着称的凯斯少将率领,成员包括了军法处、情报局以及科学院的“专家”。他们登舰后,便摆出了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要求调阅所有战斗记录、能量监测数据、舰员问询记录,尤其重点“关切”“晨曦”的状况,甚至隐晦地提出要对她进行“独立身体检查”。
封决以最高指挥官权限,强势地顶住了大部分过分的要求。他以“战舰受损严重,数据恢复需要时间”、“幸存官兵需要心理干预,不宜频繁问询”以及“重要保护目标身体状况特殊,需在绝对安全环境下观察”等理由,将调查组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有限的区域,并将核心数据和璃璟本人,牢牢地保护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谈判桌上,他与凯斯少将针锋相对,言辞犀利,寸步不让。他不再仅仅是那个战场上的悍将,更展现出了作为一名帝国高层所必需的政治手腕和强硬姿态。他将虫族母巢的“异常崩溃”归咎于其自身能量系统在遭受猛烈攻击后的“链式反应”,并提供了部分精心筛选过的、看似支持这一论据的数据片段。
调查组虽然满腹疑窦,但在封决滴水不漏的应对和“裁决号”官兵众口一词的证词下,一时也难以找到确凿的把柄。气氛僵持而紧张。
当封决终于暂时摆脱了调查组的纠缠,带着一身掩饰不住的倦意,再次回到那间安全休息室外时,已经是星域标准时间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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