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的身影,如同被浓稠的夜色吞噬,彻底消失在通往皇宫的重重门禁之后。那玄色蟒袍最后拂过门槛的弧度,像一道深刻的烙印,烫在璃璟的眼底。
她扶着冰凉的门框,久久伫立,直到那远去的脚步声彻底被风声掩盖,直到福伯如同来时般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廊下空余她一人。
方才被他紧紧握过的手,指尖依旧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和不容置疑的力道。那短暂的触碰,与其说是温存,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嘱托。他将自己的后背,乃至某种难以言喻的牵挂,留给了她。
“待在府里,等咱家回来。”
这句话,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却又奇异地,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支点。
璃璟缓缓收回扶着门框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转身,走回空旷寂静的墨玉轩。巨大的书房因为主人的离去,显得格外冷清,唯有角落的长明灯,投下摇曳的、不安的光晕。
她没有点更多的灯,只是默默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如同悬于夜空的一片星海,璀璨,却透着森然的寒意。她知道,在那片星海之下,此刻正进行着一场不见刀光,却足以决定无数人命运、甚至动摇国本的激烈交锋。
而他,正身处风暴的最中心。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拉扯得异常漫长。
璃璟没有回厢房,也没有坐在那张属于她的绣墩上。她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窗下的地毯上,将自己隐没在窗帘投下的阴影里。这个位置,既能望见窗外皇宫的灯火,又能将书房门口的动静尽收眼底。
夜风渐起,吹动着窗外竹影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更添几分诡秘。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一声,两声……缓慢而清晰,敲打在人心上,提醒着夜的深沉。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多。
想起宫宴上他冰冷审视的目光,想起听雪堂初见他时的狠戾与玩味,想起他毒发时滚烫的额头和紧握她的手,想起他教她写字时掌心传来的温度,想起黑暗中他嘶哑地问她“若有一日……”,想起午后阳光里,他指尖轻抚过她脸颊的、那令人心悸的触感……
一点一滴,如同散落的珍珠,被这担忧与恐惧的丝线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复杂的轮廓——裴容。
不再是符号化的“九千岁”,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痛、会怒、会偶尔流露出脆弱、也会给予她意想不到的维护与……温柔的男人。
这种认知,让她心中的担忧,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要窒息。
他身体尚未痊愈,面对的是通敌叛国、狗急跳墙的三皇子,以及态度不明的皇帝。纵然他算无遗策,可宫闱倾轧,瞬息万变,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就在璃璟心神不宁之际,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风声或更鼓的异响!
那声音极轻,像是夜猫踏过屋瓦,又像是枯叶被小心踩碎,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鬼祟的气息。
璃璟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她猛地绷紧身体,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声音来自……屋顶?!
裴容方才离去,福伯行踪不明,这深更半夜,谁会潜伏在墨玉轩的屋顶之上?
是冲着裴容来的?还是……冲着她这个被裴容“金屋藏娇”、看似是软肋的苏璃璟?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枚一直贴身藏着的、冰凉沉重的“含沙射影”。
裴容留给她的,不仅仅是嘱托,还有这防身的利器。
外面的窸窣声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下方的动静。随即,是瓦片被极其小心挪动的、几不可闻的摩擦声!
他们想要进来!
璃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该怎么办?大声呼救?且不说福伯是否可信,就算引来护卫,恐怕也来不及阻止这些显然是高手的潜入者!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慌!裴容不在,她必须靠自己!
她环顾四周,目光迅速锁定在内室床榻之下那狭窄的空间。那里或许可以暂时藏身!她攥紧“含沙射影”,猫着腰,用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挪到内室,蜷缩着身体,钻入了那布满灰尘的床底。
几乎就在她藏好的瞬间,外间书房传来了极其轻微的、窗户插销被利刃挑开的“咔哒”声!
紧接着,是两道如同狸猫般轻捷落地的脚步声。
璃璟蜷缩在床底冰冷的黑暗中,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连最细微的呼吸都放得极轻。灰尘的气息呛入鼻腔,带来一阵痒意,她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两人在外间书房快速而无声地翻找、搜查。抽屉被拉开,书籍被翻动,甚至连她平日研墨的小几都被仔细检查过。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是裴容的机密文件?还是……单纯来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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