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那‘鬼面罗刹’您见过没?是不是长得青面獠牙?我想去大殿看看,行不行?”
“不行,不合礼制。”
朝阳公主蜷在蟠龙柱后阴影里,珠帘后,五凤步摇垂下的流苏咬在齿间。
这是她第一次违制偷窥朝堂,只为瞧一眼那个传说中阵斩了“血狼木哈德”,“秃狼乌尔丹”,狄人闻之丧胆的“鬼面罗刹”。
——神武将军这个嫡长女,到底长得有多难看,才能让狄人闻之变色,见之丧胆?
殿门洞开的刹那,秋阳将一道修长影子钉在金砖地上。玄铁战靴踏过蟠龙纹, 一步一步,像踩在她的心上,让她兴奋又有些紧张。
“臣,凌云,见过陛下。”
女将军手里端举着头盔,向龙椅上的萧天赐行礼。单膝叩地时,战甲发出细碎的铮鸣。公主这才注意到她后腰是挂着的鎏金铜锤——不是武将常用的大刀或枪,而是一对铜锤!
杨婉清惊得嘴里里能塞进一个鸡蛋。
果然啊,如果不是跟男人一样,长得五大三粗,面如厉鬼,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拎得起这一对铜锤?更别说要在战场上挥舞起来了。
可,她的腰那么细,怎么会耍得动这样重的兵器?
“抬头,抬头,你快抬头。”杨婉清默默大喊,“让我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长得像鬼一样可怕。”
“平身。”
鎏金帘隙间,公主的呼吸突然凝滞。起身的女将军,竟生得如寒潭映月一般清冷绝丽。
鸦青鬓角沾着边关带来的霜色,那道自眉骨斜入鬓角的细长疤痕非但不显狰狞,反似白瓷冰裂纹般透着冷冽的美。
琥珀色的瞳孔里跳动着两簇金焰,衬得她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愈加亮如星辰。
当那又眼睛扫过珠帘,惊得杨婉清往后一缩。
没看见我...攥着帘珠的手心沁出汗来,庆幸中透着些失落。
杨婉清忍不住又凑近半寸。这次看清了凌云甲胄领口露出的中衣——粗麻质地,领缘磨得发毛,左肩处还有道不怎么细致的缝补痕迹。
“……擢凌云为——云麾将军,赐虎符,玄铁甲。”
当太监捧着玄铁甲与虎符经过时,拂尘意外扫落凌云发间丝绦。霎时间,数十条细辫散落肩头,在殿中烛火下泛着光泽。
哗啦——
失手扯动珠帘的声响惊动了女将军。回头刹那,凌云只来得及捕捉到石榴裙裾在帘后一闪而逝的残影,像黄昏天边飞起的一抹红霞。
当夜,彤云殿内
青鸾铜镜前,朝阳公主第三次将鬓发用墨色丝绦编成小辫,攒在头顶挽成男子式样。侍女呈上的玄色骑装铺在膝头,她用银剪小心拆开领口,模仿白日所见那些破损的痕迹。
——她的那些破损,是玄甲磨破的吗?那样的土布,一定很硬,穿着一定很不舒服吧?
殿下...贴身嬷嬷开口:“您要的土布和绸缎我都拿来了。”
“好,放在那儿,你下去吧。”杨婉清头也没抬,放下手里的剪刀,看向镜中。
镜中的自己已经变了模样,步摇,花钿都取了下来,长发辫成数十条小辫,攒成头顶束在一个简单的银质发扣里,右颊眉弓后——用胭脂在相同的位置,画了道歪斜的。
左看右看,镜子里皇城第一绝色的少女,眉目里竟也透出些许英气。
她突然怔住。镜中人不知几时,眼角竟有颗将坠未坠的泪珠,倒映着烛光。杨婉清小心翼翼叹道:
“唉,若我也能如她那般,走出这方寸天地,越过重重宫墙,看一看外面的世界。那该 多好?或者,有一天,我也可以,骑上乌黑的大马,跟着她驰骋于苍茫雪原之上……”
这样的话语,对她这样的身份来说,就算想一想,也是有悖礼数的。也只有在这没人的时候,独自叹息罢了……
马车外,送嫁的太监钱贵还在絮絮叨叨,车里的人沉默许久没有回应,他终于自觉无趣,悻悻地闭了嘴。
仪仗在暮色里继续前行,半个太阳染红天空时,青黑色地平线忽的变成了红色,黄沙翻滚,地面轻微震动。
军旗猎猎,数千骑兵全部红袍玄甲,赤龙一般踏沙而来。
黄沙扑了钱贵一脸。只是,他早知道是“鬼面罗刹”凌将军前来接朝阳公主御驾,哪里敢做出掩面之类的动作,只得强忍着眯起眼,看向迎上来的骑兵队伍。
赤龙奔到仪仗前齐齐停下,一匹雪青色战马从队伍里走出,跳下一位红袍玄甲的女将来:她单手执旗,高高举起,重重向下一挥,躬身行礼,娇声长喝:“迎——礼——”
跟在她身后的玄甲骑兵们,整齐划一的翻身落地,单膝跪地,铠甲刀剑碰撞出铿锵如战鼓一般的声响。
他们齐声高喊:“恭迎大夫人!”
千余骑兵,声音雄浑,震得随行宫娥太监们心脏突突直跳,有几个年纪小的宫女向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杨婉清心口“砰”的一跳,她慌忙双手捂在胸前,按住那颗被震得就要跳出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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